这就是你去谋杀自己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兄弟时的表情吗,康拉德·科兹?
科拉克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凝视自然被夜之主察觉到了,但科兹并不想解释。至少目前不想。
短暂的杀意快速消散了,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舰船开始摇晃,代表着纹阵的澹蓝色荧光与驾驶室内亮起,嗡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似的扫过他们的耳膜,这代表着许多法阵被启动了。他们不必知道效用,他们甚至无需驾驶。
这艘船会将他们送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的。
“你提到拯救。”
航行开始一阵子后,仍然站立的科拉克斯开了口,打破了僵局:“但我想我们救不了他,我们不行。”
“何以见得?”科兹轻柔地询问。
他正靠在舱壁上,双眼微眯,像是在假寐。双手搭在胸前,右手的手指连续而有节奏地击打着他的左手小臂,像是正在为他心中的某首歌曲打着鼓点。
“我们是杀戮的化身。”
科拉克斯平静地说:“阴影,黑暗怎样都好,这样的力量能够拯救谁?我们只能杀戮,康拉德·科兹。不幸的是,这是我们唯一能够保护那些手无寸铁之人的方式。”
群鸦之主的声音开始愈发轻柔,他站在原地,背对着科兹,目光放在控制面板上,手却没有任何动作,僵硬地立在半空中。
“我们不能铸就宏伟的高楼,不能城市外扩张出丰收的农田,亦不能改造糟糕的环境,让天气变得风调雨顺,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或许你已经做到过了吧,但我不行。”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科兹仍然闭着眼:“是尝试过后的真切失败,还是畏惧失败到来前的束手束脚,自欺欺人?你在模拟中成功的次数可不少,科尔乌斯·科拉克斯再说这种话,我会视你为懦夫。”
科拉克斯的双手勐然握紧。
过了一会,他缓慢地叹了口气:“你在心理学上的确有不错的造诣。”
“彼此彼此。”
康拉德·科兹睁开眼睛,他仰起头,凝视起对面舱壁的舷窗。
那窗外正闪过迷乱的风景,毫无逻辑可言。
那不是属于现实宇宙应有的景象,更像是由千万人的噩梦碎片中拼凑出的无意义画面。越看,他的表情便越冰冷。
他再次开口。
“如果你不相信自己,不妨去试着相信他人好了,科尔乌斯·科拉克斯。那把刀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船长将它交给了你,但它属于一个满心愤恨,求而不得,行差踏错,铸成无可逆转之错误的人。而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的确要杀了他。”
“我们要杀了莫塔里安。”
科兹微微一笑,笑容澄澈,与此前大不相同。那种杀意没有再次显露了。
“你见过资料库里那些对他的调查吗?我有。死亡守卫在这一万年里对帝国边境的每次进犯我都看过了,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彻底抛弃了人类这个身份。皮囊之下,什么都没有,只有腐烂的尸骨。”
“但是,莫塔里安呢?”
“我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黑暗。但无论是我,还是黑暗,都没有答桉。我告诉我自己,就算堕落,他应当也还有些原则可我骗不了我自己。”
“我见过被混沌所腐化的基因原体我见过很多个。”
“每每回想起那些画面,我都会无数次地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我们也是人类。只有人类会对那样的恐惧恍然不觉,皮囊被掏空,心智被吞噬,皮肤下扭动的不再是骨骼与肌腱,而是来自亚空间内的寄生虫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夜之主低沉地笑了起来,科拉克斯转过身去,看见他的眼中毫无笑意存在。
“所以,是的,我们要杀了他。”
科拉克斯听见标准的诺斯特拉莫语,嘶嘶作响,像是毒蛇吐信,像是死者叹息。“那把刀属于他,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我们只是送葬人。仅此而已。”
“或许吧。”
科拉克斯转过身来,将短刀抽出,扔给了科兹。随后,他面色不善地说:“把你的腿收回去。”
“为什么?”科兹一面继续把玩那把刀,一面愉快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得坐下。”
“啊,谁都需要一个座位不如你坐在地上好了?现成的,方便,快捷,你只需要坐下就好。”
“在我把你扔下去以前将你的腿收回去,你这只苍白的吸血蝙蝠!”
“我可不吸血,你这食腐动物。”
在突兀开始的争吵中,他们远去了,奔赴死者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