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没搭理施礼那略带忐忑的声音,直直看向了没有了施礼的遮挡后,露出来的椅子下面。
在椅子下方,有几根长长的银针,正静静的躺在那里,沈错抓着施礼的手猛的一用力,唇瓣紧紧抿在一起。
她原本确实不准备过来偷听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想入睡,今天施礼背着她走出她的闺房,抱着她下花轿的场景,便越是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哪怕是她不通医术,也明白那是不正常的,试问,一个常年缠绵病榻,没有任何武力,一度被判活不过二十岁的病号,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背起一米七的她?
哪怕她再瘦弱,哪怕她再轻盈,她的身高摆在那里,重量也不会轻。
而施礼忽然晕倒的画面,也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犹如被按了循环播放一样,一直纠缠着她,骚扰着她,不让她安心休息。
所以,她还是来了。
而当周仲谨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当这银针出现在她眼前,一切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施礼。”沈错忽然间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要说一句完整的话,竟然也会觉得困难,“你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你怎么敢的啊!”
他怎么敢对她这么认真?
明明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在互相利用,互相试探不是么,就在不久前,他还让一群刺客进了院子来试探她的,可他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沈错现在是真的迷茫了,她是真的看不懂施礼在想什么了,她身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以命来算计么?
既然都被发现了,施礼反倒不慌了,无视了屋子里的两外两人,施礼反握住了沈错的手,力道很轻,手心的温度很低,却神奇的安抚住了沈错焦躁的内心。
拉着沈错转过身,与她面对面而战,施礼用那只空余的手,轻轻扶上了沈错的眉心,眼神柔软,语气低沉温和“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那温柔低哄的声音,硬生生让摆了半天谱的周仲谨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若非还有外人在,形象不允许,他现在真的很想掏一下耳朵,再擦一下眼睛,好好看看他是不是年纪大了,眼花耳背了。
他居然看见心高气傲,唯吾独尊的施礼在低声下气的哄人,他居然听见没有任何求生,从不在意生命的施清茗在承诺不敢拿生命做赌注?
柳相宜和周仲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窗外,这是天要下红雨了么?
然,不管他们怎么想,施礼这边,还是在低低的哄着沈错,跟她一一保证着,不会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把沈错当个婴儿,抱在怀里轻呵细哄一番才肯罢休。
最后,还是沈错先受不了,面无表情的一把拿下了他放在她脸上的手,睨了眼那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这边的柳相宜两人,抿了抿唇,又对着周仲谨抱拳“周神医,施礼的身子,还要劳您多多费神。”
“咳”周仲谨掩唇清咳了一声,故作深沉的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又对两人笑了笑,沈错便拉着施礼离开书房了。
至于周仲谨的住处,她相信清岚她们会安排妥当的,无需她操心。
待二人彻底离开后,柳相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离开,一撩衣袍,坐到了施礼方才坐的椅子上,杵着下巴看着低头沉思的周仲谨“周老头,那个沈错究竟是什么来历?”
周仲谨抬头瞥了眼没个正形的柳相宜,又低下头,继续握着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她是何来历,老夫如何会知晓?”
“啧!”他这明显的敷衍,柳相宜可不满意,见他一心研究他的纸张,恶向胆边生,啪一把盖住了那张桌上的纸张,周仲谨深吸了口气,抬头对着他的脑瓜子就来了一掌。
“你个小王八蛋,真以为老夫不会对你动手是吧!”
“哎哟!你个臭老头来真的啊!”
这一掌,分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柳相宜却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只能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后,把作乱的手收了回来,捂着被拍的头可怜兮兮的叫苦。
“哼!”周仲谨哼笑了一声,没搭理柳相宜的搞怪,他自己什么力道,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小王八蛋,再怎么装女的,也不至于真像女的一样娇弱。
“嘿!”见周仲谨不上当,柳相宜也就不装了,整个人都躺在了椅子上,腿高高翘起,搭在了椅子边上,双手环胸,整个人吊儿郎当的,“老头,清茗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的能耐的,你别想忽悠我!”
周仲谨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好好的一张白纸,算是废了。
叹了口气,他这才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已经长得一表人才的少年,仅管他的眼神很有压迫感,柳相宜也不服输,挺着胸膛晃着腿,大大方方的和他对视,毫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