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湛玄?自毁心丹?还是丢下了师父留给他的那座偌大的太一山?
寒风撩过,静得跟死一样寂。
小雪又下了起来,冷飘飘扑在脸上,冷风侵骨,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洒脱。
传雪听他淡淡吐了三个字“我不悔。”
“倒也是……”传雪颇感慨地嘟囔一声“你天纵奇才,那些功名利禄、通天修为来的也轻松,确实不值一提。”
天光仍旧灰沉,两月前顾彧坠下山崖时,似乎也是这么个昏沉的天色。
云涧真人遣人传话时,已是今日踏足太一山的第二百九十三位修士。
彼时,顾彧去了发髻,乌发胡乱散在肩头,一手两指随意捏着酒壶,另一手耷拉在剑柄上撑着歪斜的身子。
血气散了满屋,红腥的血珠顺着冷然的剑身滴落,最终在地上凝成一小洼血潭。
云涧真人仙气儿飘飘,满面红光,见到他脸颊肉一簇起,开口便道“恭喜掌教,贺喜掌教。”
顾彧一边捏了个杯子,满上了酒,推到云涧真人面前。
云涧真人连连摆首“修仙之人,饮这尘世之物会损伤根基。”
“尘世?”顾彧嗤笑一声,“修士可都还是□□凡胎,两脚扎根在地上便想着要上天?”
他倒也没再劝,一口饮尽那盅酒,随手抹了把嘴角流下的酒,毫无掌教形象地“嗝”了一声,狐疑道“你方才说喜甚?”
云涧真人瞧他这模样暗自抽了抽嘴角,却道“自然是掌教一举拿下妖僧,为天下苍生再除一魔孽,定然是大功一件,待年末仙联入了太和殿在圣上面前给您提上一嘴,这太一山又是……”
十日前在仙联大会时,云涧可不是这般称呼湛玄的,满口“活佛”、“圣僧”,仿佛真是见了金蝉转世。
顾彧讥讽地笑了笑,未置可否,仰着脖颈继续灌酒。
他念他的经,他喝他的酒。
经念毕,壶见底。
顾彧正要遣人再取酒来,就听云涧真人颇为好奇道“掌教是如何与那妖僧激战?我等实在奇之,恳请掌教透露二三。”
他胸口那股烦闷倦怠之火烧的更旺,撑着的剑蓦地一起,冷光一闪,寒意窜头,云涧真人盯着冷不丁顶上鼻尖的剑,愣是吓成了个对眼儿,结巴道“掌、掌教您这是何意——”
“这剑上的血可瞧见了?”顾彧猛地收回剑,歪歪斜斜地撑着地站起身,抖落一身花生瓜子儿核桃皮,胡诌起来不打草稿,“此为湛玄心尖血,我与他鏖战多时不见分晓,他那万物归一指法确实称得上天下第一指法,待他……”
侍候的弟子在一旁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孔,悄悄掩面打了个哈欠,这已是掌教大人编出的不晓得多少个故事,前一个来的听到的那血还是湛玄眉间血,湛玄使的法器还是一柄百年玉如意。
他耸肩连连摇首,不靠谱啊、不靠谱……
云涧真人听够了故事,迫不及待想要同本宗的各位师兄弟们“分享”这场大战,心满意足地走了。
顾彧摇摇晃晃靠到门边,眼皮撩起望了眼沉闷的天色。
耳边就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音传了过来“掌教,无为宗的人已经在外门候着了。”
顾彧实在是烦不胜烦,抓了他手里端来的酒瓶就虚空驭气,一步升天,遥遥飘下两字“不见。”
管事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甩手掌柜走了,扔下一堆难缠访客给了他,苦不堪言地揪着稀稀的头发传消息去了。
顾彧拎着桃花酒落在归一崖前。
漫山迷雾沉沉,风骤起,云雾稍散,便可窥见人世灯火万千,连成无数蜿蜒曲折的线,绘出整个江湖与尘世间。
传雪奇怪道“杀了湛玄怎么也不见你笑一笑?”
顾彧反问道“你很开心吗?”
“我?我自然是极开心的,只是那妖僧死的太干脆,杀的真不过瘾!我都还没出全力呢……”
耳边是它叨叨逼逼的声音,顾彧却觉得这桃花酒醇厚,只饮了一口便醉了,迷瞪着眼,那烟火人间仿佛触手可及,若是他脚下一滑,便能碰到似的。
只是以他一身修为,这点高度别说摔死人了,能掉一根头发丝儿都悬得慌。
没意思、太没意思。
顾彧摇头晃脑地斜横着身子,手撑着半边的脸侧躺在崖边,也不知迷瞪了多久,忽地就清醒了。
他一拍腿跳起来。
传雪吓了一跳“怎地了?”
“我要出山。”
“出山作甚?”
顾彧手指一翻,倒扣了见底的酒瓶“去买酒。”
传雪心说是谁还能拦着你去似的,便道“那你去啊。”
顾彧面色认真地点点头“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啥?”传雪一脸茫然“我同意啥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太一山万灯殿的守灯弟子赫然大嚷“掌教的长生灯灭了!”
长生灯灭,修士心丹已损,便是往生了。
太一山全宗大恸,乱成一群丢了娘的毛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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