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火上开水滚开,腾起暖暖白汽,氤氲了谢尘如玉面童子般的面颊。
声音压着水汽沉沉入耳“想必施主不曾用过早市的汤食,不若坐下饮上一碗小馄饨暖暖身子。”
顾含春面黑如碳木“………………”
好你个抠抠搜搜的死秃驴,谁想吃这破烂摊子的小馄饨,我他娘要吃欢喜楼的大肘子!
没片刻功夫,馄饨摊的大娘就端上了碗馄饨,眼前霎时被一层白如纱雾的烟气缭绕着。
顾含春正吊着脸想着谁爱吃谁吃,我这肚子要留给那坛醉仙酿,那碟大肘子。
一阵冷风夹裹着房檐上留着的些许雪星倒灌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顾含春咽了咽口水,细着眼皮余光从眼尾悄悄地朝谢尘那边飞快瞥了一眼,见他已经拿起了裂瓷的汤匙,瘦长的手指虚握着壁把,在汤面上轻轻拨了拨,仿佛捏着的是个上窑烧出的青花白玉勺,倒真有名门古刹出来的养尊处优的得道高僧那般气势了。
传雪闻着那股咸香忍不住了,低声劝他“你不若尝一尝,我看着一碗里也没几个,大不了少喝一口酒就是了。”
顾含春转念一想,饿着肚子干等也是等,还不如垫吧几口,半饱着肚皮等,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拿起勺子,对着面前的小馄饨咕咚地咽下积蓄已久的口水。
馄饨皮是大娘现擀的,有些在锅里脱了形的小馄饨散了肉心,薄薄一片面皮飘在略有油脂的汤面上,晶莹剔透。至于完好的那些,透过透明的面皮仍能窥探到内里粉嫩嫩的肉心。
汤头是大娘炖了一夜的大骨汤,连带着少许黑黢黢的骨髓一起漂浮起来,好不诱人,顾含春按捺不住地捧着碗吞了一口。
好烫!
他登时撒了手,捏住耳垂凉了凉。
修仙之人练到了一定功力本就应当辟谷断食戒了口舌之欲,只有心志不坚定的偶尔贪个鲜。也就是顾彧这般毫无顾忌的,先前在太一山的时候便吃喝不忌,下山吃饭喝酒只认准云顶天宫,享得是最高规格的野味佳酿,来这市井临街而搭的小贩前用饭倒真是“大姑娘”上花轿,赶着头一回了。
转头就见谢尘笑模兮兮地看着他。
顾含春还记着没能喝上醉仙酿的仇,朝他连油汤也不剩的碗底,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谢尘师傅现下是连这荤戒也破了?”
谢尘摇摇头,听他出言挑衅也未生气,脾气倒好,刚要答话就听大娘道“您莫要多想,这位小师傅的馄饨是用白面汤煮的,饮的是素馅儿的。”
顾含春扭头看着她,问“还有素馅儿的?”
大娘点点头“有嘞,还有大肉、素三鲜、荤三鲜,啥馅儿都有。”
“给我再来碗素的尝尝。”
“诶!好嘞!”
……
顾含春在一旁埋头苦吃,耳边便传着谢尘与大娘的闲谈。
谢尘问她近日是否感到镇上有什么与寻常不同之处,大娘手里忙活着,想了想道“若是说起镇上的大事,前些日子倒是有对红白喜事。”
嗯?
顾含春勺子一顿,抬头道“详细说说。”
大娘给他盛了碗新汤,挤着脑汁儿回忆起来。
这事儿的源头还要从三年前永安县死了个县丞说起。
永安县原先的县丞也不知怎地,突然横逝在床上,当时下给百姓的讣告是急病未来得及唤医,这才一命呜呼。可据县丞家里那晚进房端水的杂役说,县丞根本就是白绳上梁,自缢了,死相还分外骇异,两眼圆瞪,舌头长吐,脸色乌青,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
这县丞死得也是赶巧,恰逢那段日子县里正闹妖祟的厉害,知县当即花了重金从寒玄寺请了高僧湛玄前来祈福捉妖。
湛玄来了之后先是到镇上各街各府都饶了几圈,而后迈着步子直直奔向镇外那座废了许久的土地庙。衙役围成了人墙,湛玄连着十日未曾迈出土地庙,也不知在里面捣鼓了些什么,好奇的百姓躲在远处观望,只见有人来回运着完整的木头进去,又载着满车的木屑出来,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
十日后,湛玄才出了土地庙,那之后永安县的妖灾也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自一年前起,镇上竟是又零零碎碎起了谁家姑娘夜半丢了,哪家稚童从床上被抱走的市井传闻。而县太爷也是从父母官的模样截然一转,闹起了休妻新娶的腌臜事,连着闹了得有小半年的光景,前些日子县太爷的发妻竟是病死了,旧人退位,新娇欢笑,连着成了一场白事接红事的闹剧。
顾含春嚼下最后一口馄饨,嗤笑道“许就是他厌了糟糠妻,暗地把人杀了伪造成急症的模样就为了快些迎娶新妻。”
哪成想大娘弯下腰杆,手掩着嘴巴,神叨叨地压着声音说“可我听人都传,县太爷那发妻也是自缢的,而且那死相同三年前的县丞可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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