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跟他们再说说话,听听他们给自己的教诲和指引,告诉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
初夏之夜,四周除了草虫的鸣叫声,一切寂然宁静。
他的心也宁静下来,细细思索着从前,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睡不着或是头疼的时候,他就跑去地里没命地干活,不分日夜,不分时辰。
他看着他亲自播种的田里生出了新芽,长出了小苗,一片片的叶子渐渐探出了头,他欣喜非常。
这样的感觉比他从前医好一个病患更让人开心,他又象是进入了另外一段人生。
只是这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幸福的时刻总是稍纵即逝,难以抓住。
就在大家都以为云铮重新焕发光彩,振作精神的时候,云铮再一次病倒了。
他缠绵了两年多的病情和心力,早已耗尽了他的内里,这一段时间的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又彻底掏空了他仅有的一点元气,这一次躺倒,他再也起不来了。
不过只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挣扎,云铮便在一个炎炎的夏夜半夜时分,安静地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他亲手种下的玉米和大豆结出饱满的果实,更来不及尝尝他的果实是什么味道。
他已经没有什么遗产能够留给妻儿,除了惭愧,他竟没有遗言交待。
他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消耗一空,只剩下了四个未成年的儿女丢给了尚且年轻的妻子,独自享受清静去了。
他曾经满腹的医学知识和经验还没来得及教给少捷少诚少康,除了几集手抄的药方手册,竟就这样断了家学渊源。
他已经没有能力和精力再为妻儿规划什么了,无论前方是饥饿,战争,天灾还是,他都顾不及了。
他就这样走了。
四个儿女披着长长的白布头带,身穿麻衣跪坐在父亲的灵前,号陶大哭。
下一次发烧感冒,再也没人为他们熬药了。
下一次挨打,再也没人替他们解围了。
下一次读书得了先生的奖状,再也没人拿出去向人炫耀了。
下一次淘气,再也不会有人去向别人赔罪了。
他无牵无挂地走了,就算他有牵挂吧,他也不曾说过一句,默默地走了。
坤娘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的心中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恨。
是的,她怨恨他!
为了小娘的出走,他挣扎不出道德的枷锁,他挣扎不出自卑无能的心结,他只是纠结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他还是一个丈夫,还是四个儿女的父亲!
他就这样静静地走掉,是不负责任!
他把所有的负担全部都压在我的身上,心上,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家伙!
坤娘把满腔悲愤化为一股无穷的力量,她深夜跪在云铮的灵前,不停地数落这个负心郎,一边数落一边骂个不休。
她对着云铮的遗体发誓,决不改嫁!
她要让这个懦弱的不负责任的男人看看,我一介女流,凭我自己的一双手,是怎样一天天把四个孩子养育成人的!
李云铮,你这个懦夫!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可能坤娘不会意识到,她对云铮的恨意能支持她走过那么漫长的艰辛的一生,能支持她渡过那么多的坎坷辛酸,能支持她无论到何种穷途末路的境界也似有着无穷尽的力量在后面支撑着她努力继续向前走。
这恨意也许就是云铮所能留给她的最大财富吧!
战豪不是没有考虑过坤娘的未来。
协助坤娘办完云铮的丧事,战豪和玉锦就这个问题就严肃认真地同坤娘谈了一回。
然而坤娘的意志非常坚决。
过了半年再谈,仍旧非常坚决。并且声言,若有人再提此事,就断绝兄妹关系!
战豪和玉锦才就此作罢。
自把云铮安葬之后,坤娘就没有为他上过一次坟。
无论是一七到五七,无论是生辰还是周年,所有的忌日都是战豪玉锦带着四个儿女去上坟,坤娘从不出面。
家里也不准摆上云铮的牌位,时隔若干年后,少诚在自己家中手书一个父亲的牌位,每逢年节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坤娘犹自对着牌位开始数落
“为什么要给他上香?为什么要拜他?他有什么功劳?这一大家子的儿孙都是我自己的,没有他的份!”
孩子们笑说“怎么没有人家的份,没有人家,你自己能生出这一大群吗?”
“哼!是个男人都能生孩子,但是生了孩子也不一定都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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