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六十七年,暮春,帝国西北狼秧郡捧日县。
“叶家家主叶守国带军失利,造成西北边境有魔族入侵,此为大过错。念其素日功高劳苦,撤销其统领职务,遣返原籍,永不录用。”皇帝陛下谕旨。
清晨第一缕曙光从远处天际破云而出,这片大地摆脱黑暗的束缚,重新投入光明的怀抱。叶府中很多人都被叶守国打发走了,空空荡荡的偌大叶府而今也就只剩下那个瘸腿的周管家了。从府中树上落下来的叶子也无人清扫,叶守国这几天也正在找人将府中的宅院卖掉。
“我说叶家主,这座府邸最多也就是我说的那个价钱了。在整个捧日县能买的下你这座府邸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这些天我都挨个跑遍拜访他们,而其中郭家出的价钱是最合适的。如果这个价钱你还有想法的话,那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叶守国看着宅院中的花草树木房屋,这一切都是他曾经为妻子叶白氏所修建的。可如今妻子已经走了,这现在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虚幻缥缈,没有任何意义。
叶瑞感受到叶守国的痛苦,就说道“虽然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父子关系,但从我来到这个家后,我感受到很多温馨温暖。我知道母亲叶白氏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像亲生孩子一样待我。我知道父亲您也很疼我,虽然有时候您不太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我感受到的所有东西都远远要比这些银钱重要的多,谢谢您。”
叶守国说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当年的所作所为。很多年的无数个深夜,她都独自流泪难过,懊悔当年的做法,这样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
叶守国离开时留下了那张巨额的银票,叶瑞将那张银票拿起向着西城区走去。自从轩辕燕离开消失以后,他就经常到西城区的那座院落中去。
叶瑞最后一次走进这座破旧不堪的小院,将手中的那张银票交给呆愣的窦庆,嘱咐他要好好的替他保管起来。
“如今你们已经按照我先前说的,每个人都能写字读书,将来我们还是要把书局做起来的。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这张银票除了保证你们的正常开销外,还要将我先前承诺给你们的银钱都发到位。我想这张银票能够保证你们未来几年的生活,你们当中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这点不要去强求。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在这几年的时间内好好读书学习,我已经和青鹿书院那边的董先生打过招呼,你们当中谁愿意再学习的,都可以到他那里去。”
窦庆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叶瑞摆手阻止了。
“窦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被值得信任的。我希望将来我回来的时候,我能看到一支成熟的书局人员。这件事情我是没有时间去做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做到,将来我们一定要让我们的书局在整个大周遍地开花,我们要真正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穷苦人开一道方便之门,让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先辈们留下的智慧成果。”
窦庆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和自信,他狠狠的点头说道“少爷,您放心。”
就在叶瑞刚迈出院落门的时候,像是突然响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窦庆说道“对了,你要永远记得,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样子的困难,要时常保持希望的心。”
街道还是先前的青石板街道,房屋还是低矮的房屋,百姓邻居还是先前的热闹的百姓邻居,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又好像变得叶瑞不认识了。
很多人从自家院落中走出,走到狭窄拥挤的青石板街道中,和先前的那部分逐渐汇聚成人潮的海洋。他们好像经过商量似的保持着沉默,而这种沉默直到看到囚车中面容枯槁,眼神却清澈平静的宁大娘时才被彻底打破。
“真是没有想到,就连宁大娘这么善良的人也要被斩首。”
“这世道越来越看不清了。”
宁荣大娘身穿囚服的坐在一辆囚车里面,她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她并没有任何像其他临死犯人那种不甘、害怕、恐惧等情绪。她在如潮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默默跟在后面的叶瑞,看到他背上背着的那把南燕快刀,像是想到了什么,就疯狂的摇摇头。
她平静的眼眸深处开始涌现出恐惧的神色,她的身体开始癫狂般的痉挛,她开始感到恐惧的存在。而这种恐惧痉挛痛苦并不是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是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可要比她接下来要承受的死刑更令人绝望和恐惧。
“我知道你想要说的,但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哪怕为此要付出我的生命。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但如果这代价是你的生命,那么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
……
两匹兴奋的骏马拉着笨重的囚车缓缓驶过了街巷,走到那处即将要行刑的菜市场。如潮的人群也跟随着骏马的停下显得人头攒动,他们都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这一幕。他们当中大部分对于谁要被砍头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平静甚至平淡的生活中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刑场周围都遍布衙门捕快们,不容易下手。而若是此刻再不动手的话,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陈有德身为城中捕快班头,面色警惕的注视着涌动吵闹的人群,忽然他面色凛冽起来,因为他看到叶瑞的手搭在背后的刀鞘上。那把曾经搅起很多风云的南燕快刀重新回到叶瑞的手中,刀锋无比锋利,简直就是削铁如泥。他暗中挥手将几名身旁的捕快叫到身旁,轻声耳语说了几句话,捕快们就开始四散的缓缓靠近叶瑞。
“我必须抓紧时间行动起来。窦庆已经安排好逃跑的马车等候着。等我这边得手之后,我们就马上逃离捧日县。”
经过既短暂的停顿之后,叶瑞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此刻他已经运转全身七窍的真气内力流转,霸体诀中层的铜筋铁骨就立刻呈现出来。手中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南燕快刀,悍然朝着邢台上冲去。
“快拦住他,绝不能让他将犯人救走。”
陈有德第一时间做出最迅疾的反应,他此刻身穿衙门捕快的官府,而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人都不能去触犯国家律法的尊严。在他所接受的认知观念中,国家律法就是高高在上的,是不容许亵渎和不敬的。
“我要你们让开,免得伤及无辜百姓。观茅焦是我杀的,并不是宁荣大娘杀的。”
陈有德大步上前,沉静说道“叶瑞,我知道宁荣大娘是你的亲生娘亲。你想要救她也无可厚非。但她明明就已经承认所有的细节和杀人的事实,你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看起来很好笑的事情呢?如果你现在退出行刑场,我会请求新县令大人赦免你无罪,但你若是依旧执迷不悟的话,,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众捕快听命,但凡有敢擅闯扰乱行刑场的人,一律当场处决。”
天空开始滴落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虽然雨滴滴在脸上并不觉得寒冷,但宁荣大娘看到叶瑞从人群中冲出来的那刻起,心里就变得寒冷起来。她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算是功亏一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叶瑞也会被投放进县衙的狱牢,听候新县令的判决处罚。
“落儿,你赶快走,求求你了,赶紧走吧。我知道你的好心,但人就是我杀的,我是自愿承受刑罚的。临死前我能见你一面已经是很知足了,我知道这辈子很多地方都对不起你,也希望你能原谅我所做的这一切,我真的知足了。你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再执迷不悟犯下滔天大罪了。”
宁大娘声泪俱下的撕喊着,她看着叶瑞和县衙捕快厮杀在一起,他的身上沾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身体也出现道道伤口,有鲜血不断从破裂的身体伤口渗出,但叶瑞依旧坚定的朝着她的方向冲杀过来。
先前还人声鼎沸的菜市场此刻已经变成犹如人间地狱,约莫十来个捕快正将叶瑞逐渐合围在包围圈内。他们也惊讶叶瑞的身体似乎就像是钢筋铜骨一般坚硬无比,但他们也丝毫无畏惧之心,只是依旧挥舞着手中的刀朝着叶瑞砍去。
不时有捕快的身影在雨天倒飞出去,然后又有新的捕快重新迎上去,叶瑞将手中的南燕快刀疯狂的挥舞着,同时霸体诀也在运转,他已经顾不得系统的提示音,只知道要去救出眼前的那个妇人,似乎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要去做的事情。
宁荣大娘内心痛如刀绞,她看着陷入疯狂的叶瑞,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只见她突然站起神来,将掉落在身旁的刀捡起来,横架在脖子上。
“落,为娘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为娘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慢慢长大,然后我们一家人都幸幸福福的生活下去。你不要怨憎娘,娘走了。”
就在宁荣大娘的身体软绵绵的躺在血泊之中时,似乎这世界静止了一般,所有的打斗声瞬间就停止安静下来。叶瑞像是从某种疯癫状态中苏醒过来一般,他呆愣愣的看着宁荣大娘的身体慢慢的倒下来,他似乎还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突然间一股钻心的痛苦从他的心底升腾起来,他快速跑到宁荣大娘的身侧。
剧烈的痛苦席卷他的神经,他抱着逐渐冰冷的宁荣大娘哽咽无语。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待在温暖的春天一下子把你扔在严寒的冬夜似的,任何事情在这一瞬间都是无意义的存在,就像整个世界突然变成灰色是的。没有任何人想要打破这种死亡所带来的的神秘寂静,直到叶瑞撕心裂肺的哭声……
直到很多年以后,叶瑞对于眼前的这幕场景还是无法释怀忘却。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抽去血液般寒冷,也彻底改变了叶瑞的性格,他以后的生活变得有些冷血冷酷,但这却是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