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龙再次发球,依然是短下旋。
王超摆短。
孙天龙直接反手快拨,把球拨到了王超反手位底线大角度。
这里有两个细节需要提一下。
第一是,孙天龙并没有再选择斗短。
即便双方的第一个球是在足足二十多板斗短之后才分出了微弱的胜负。
这是因为孙天龙知道王超到底有多稳定,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第一个球惜败就觉得自己第二个球还有机会,孙天龙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只试一次,输了就是输了,若是再试一次,就有很大可能再丢一分。
他与其他职业选手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他是绝不浪费任何一分的,即便这还是第一局的第二个球,后面还有大把的机会,他也绝不会去做这种从概率上看很吃亏的事情。
第二个需要注意的是,王超是左撇子,王超摆短是压着孙天龙反手位打的,所以孙天龙这个快拨,拨的是王超的反手位,但其实是王超这边球台的右侧,也就是说,小球飞行的其实不是一条对角线,而是一条贴着球台边缘的直线。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增加了难度的变线球,无论是自身击球的难度还是对方接球的难度都同步增加,这是孙天龙在明明白白的给这场球提升基础难度,也可以算是他对王超的某种尊重和认同。
“你是如此强大的对手,那么我们当然应该在基准线更高的地方战斗。”
孙天龙反手确实没有杀板,所以他干脆放弃发力,选择加速,他在尝试斗短并明明白白的输掉后,想要在第二个球里边再试试别的东西。
王超脚下横移的速度极快,第一时间落位,一个反手拧,同样追求速度不追求力度,依然死压孙天龙反手。
孙天龙选择反手拉,半是借力,半是发力,这不属于进攻型杀板,但这个球其实很容易得分,因为速度飞快,并且从直线变成了对角线,直接拉到了王超正手位大角度底线。
王超再次横向移动,主动发力,正手狠拉前冲弧圈球。
孙天龙毫不避让,把球拍直接竖着捅了出去,球拍侧面与这个裹挟着王超至少七成力量的球相切。
这是一个台内侧切。
这一刻观众席上响起了低低的惊呼声,很多观众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因为孙天龙的处理非常之冒险。
侧切的难点就在一个“侧”字上,它本质上其实是利用球拍本身足够大的倾角,让飞过来的小球强行变线,并且变线幅度极大,动不动就是近乎90度的直角变线,所以一旦侧切成功,球的突兀变化会让对方在绝大多数时候反应不过。
这种反应不过来,不完全是神经反应速度跟不上,而是脑子转不过来,有时候会觉得这与自己的基本认知抵触,于是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合理的应对。
被誉为“世界侧切第一人”的樱花国选手泥洼孝希,之所以总能用侧切打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名场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侧切这种技术,它本身就带着些“视觉奇观”的意思。
如果一定要细分的话,远台的侧切本质上更类似于削球,讲究的是发力的精确性和旋转的精确性,侧切的最大意义在于制造出更难判断方向的复合型旋转。
但近台的侧切就真的是一寸短一寸险,用最容易自杀的接球方式,切出对方最难以应对的大幅度变线旋转球,犹如七伤拳,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来给你制造巨大的困难,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孙天龙这个球就是典型的近台侧切,并且切的是王超至少用了七分力量打过来的一个爆冲球。
其难度之大,完全可以与“侧切小王子”泥洼孝希职业生涯中那些最经典的侧切名场面相媲美。
这同样是全世界的球迷们几乎没在孙天龙身上看到过的技术。
孙天龙今天是真的彻底放开了,他过去为了稳定性,真的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从来没敢稍稍在国际大赛上放肆一次,但此刻这场球,已经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球,无论输赢,此役过后他都将正式退役,所以,这是他激情燃烧的最后岁月,哪怕燃烧成灰烬他也在所不惜。
他要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真正的模样。
“现在,你们看见了吧?”
“我也是会侧切的,而且或许并不在泥洼孝希之下,我以前不用,只是因为我想用更稳妥的方式取胜而已。”
孙天龙侧切成功,这个球突兀转身,从纵向飞行直接转变为近乎完全横向飞行,一头扎在王超这边球台正手位近台大角度,下一刻就从球台侧面飞了出去。
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职业比赛中,这都已经可以算是无解的球了。
但王超并没有放弃。
王超的身体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启动,双脚在专业地胶上摩擦,因为过于用力,甚至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吱吱”声,他的速度快到极致,竟然硬是在这颗球飞出球台侧面一米多远的地方截住了它。
此时王超下半身已经失衡,却依然来不及完全到位,唯有上半身处于“扑救”的姿势中,宛如化身成了足球守门员,靠这种方式勉强够到了这颗球,他手臂狠狠甩出来,在这种身体与手臂同时处于运动中的复杂状态下,硬是成功的找准了这颗球的空间位置。
他仿佛是想狠狠拍下去,但在球拍触球前的一刹那,却硬生生变了个手势,手腕往下压,球拍也由此从小球侧面转到了球的下方,把这颗球稳稳的削了回去,削成了一个底线长球。
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去压孙天龙的反手位了,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这个球一定要够长,还要有不错的下旋。
因为,他必须给自己争取时间。
刚刚那一刻,直接正手强拉弧圈球是几乎所有职业选手都会有的下意识反应,也会是处理球最简单粗暴、难度最低的方式,但王超在击球前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我的对手是孙天龙。”
“我如果强攻,其实不太可能打死他。”
“那么他就会调动我。”
“而我此时正在球台右侧最边缘处,身体还暂时失衡,我是不可能再应对他的大角度调动的。”
“所以,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球速变缓,而不是变快。”
“如果球速变缓还不够,那么我还需要球足够长。”
“因为无论他多想提速,他都至少要等球先落下去再说。”
“所以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凶狠的拉球,而是一个尽量慢、尽量长的削球。”
这些念头说来繁琐,其实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王超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他身体落地,往前冲出一步,找回平衡,随后迅速横移,重新回到球台正面,距离球台差不多一米远,没有再试图前进一步,而是原地微蹲,双腿肌肉完全绷紧,等待孙天龙出招。
孙天龙眼角余光扫到了王超所有的动作细节,他表面平静,内心其实有着极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