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次,我师父并没有打我,走回戏班子的路上,他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师父的背影,突然觉得师父瘦了好多,背影沧桑,身子骨也没有以前好,走了没几步就喘起了粗气,需要休息一会儿。”
“当时我想到他被同行笑话,被议论的脸红脖子粗,准备那么久就为了这次长脸面,结果因为我,把他的脸面丢的连皮都不剩,我想到学戏时受过的苦,我就问了自己一句话——凭什么你不行?”
“那一瞬,我突然害怕师父不要我,除了戏班子我没地方可去了,不想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唱戏,还要唱出个名堂来。”
“回去之后,师父就给了我两文钱,还有几块馍,说我‘不是唱戏的料,让我走人’,我当时直接把钱摔在了地上,我直接叫了师父本名宋素生,大声冲他吼着——
“我要唱戏,你得教我,你要是不教我,我就去刨祖师爷祖坟去!””。
“这句话可把我师父气得,直接抄起鞋板追着我打,后面被打的站不起来,爬在床上的时候,师父问我——“要学戏?”
我说——“要,我不仅要学戏,我还要成为名角儿,要成为像祖师爷那样的名角儿!”,当时我师父直接乐开花了。”
“到后来我问我师父,当时为什么把我留了下来,他说——“你身体有股劲儿,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劲儿,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学戏的时候,认不得几个字,我师父就不听的在我耳边唱,每天要学一出戏,学不会就不准吃饭,我记得我有次连续饿了三天,你说我有天赋吗?
没有,都是苦打苦练出来的。”
“我师父说——“小颜子,你要把这些戏学会了,以后去哪儿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要成名角儿,就是要吃这些苦!”
其实现在想起来,很多戏班子就算不要童伶,觉得你没天赋放弃你了,也会把你卖到别处,只有我师父给吃的,给钱放你自由。”
傅屿迟听得深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那后来为什么被赶了出来?还是在获得真传之后。”
问出这句话,傅屿迟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刚刚他说了什么?他怎么能问出哪样的话?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这跟往人伤口上撒盐没什么区别,傅屿迟懊恼不已,虽然他知道宋先生被赶出梨春班是因为‘改戏’,可是和宋秋颜去了趟苏州,他发现事情好像和他知道的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因为改戏被赶出戏班子,那为何宋素生老先生在知道宋先生改戏的时候,气急败坏,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打了宋先生,何必不直接将人赶出去?这也是傅屿迟疑惑的地方。
宋秋颜笑了笑,红了眼角“那个时候我师父落下了旧疾,抽起了大烟,嗓子抽坏了,最后自己存的那些钱抽得分文不剩,或许是仅存的理智还在,他不想京剧,不想自己的戏班子被这大烟糟蹋,不愿动戏班子的钱,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就跳进了大缸里,活活的把自己淹死了。”
“当时我在上海唱戏,等我回来才知道这件事儿,你知道是谁给他抽的大烟吗?”
宋秋颜望向身边人,不等傅屿迟回答,她双眼红透的笑了,晶莹的泪珠坠落,颤着声
“是他儿子,他儿子从小就跟我们一起学戏,又不爱下死功夫,只练了个半桶水,知道师父最宝贵这戏班子,怕师父把戏班子传给了我,就在师父身子疼的时候,递上了大烟。”
她难受的呼吸断了几分,深深喘了口气“我知道后,就冲进后台把他死死揍了一顿,最后指着他鼻子说——
“我宋秋颜不怕担上人命,但是你记住,你这条命是师父救的你,我不想让师父断子绝孙,不然我今天就把你的尸体扔到城外喂鱼!”
“当时没人敢拦我,加上我名气大噪,已经是鼎鼎的红角儿,后面他就眼红报复,新账旧账一起算,以我乱改戏的由头,把我逐出了师门,赶出了戏班子。”
宋秋颜接过傅屿迟递过来的纸巾,抬手擦净脸上的泪痕“没了师父的戏班子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想待了,之后我就用这些年挣的钱买下一个要解散的戏班子,重新挑班。”
开始说着说着,她就不禁有些陷入往事回忆,现在清醒了,宋秋颜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她忽然觉得有些变扭。
“其实……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情,你是第一个。”宋秋颜语气温和了些,“谢谢。”
她看向他的眼神柔软了些,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谢谢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教如何去适应这个年代,谢谢你……
傅屿迟怔愣了半响,他眼中映射出她的影子,情不自禁柔声道“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讲这些给我听,谢谢你来到这个时代,让我看到真实就在眼前的宋先生,知道宋先生的过去,更了解宋先生。”
他由衷的道“谢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如此幸运。”
四目相对,墨色眼眸映着彼此的身影,似将彼此的模样刻在记忆深处,唯恐哪天分离,也能在各自的记忆里回忆彼此。
我穿旗袍,你穿长袍。
夜色作陪,飞雪为伴,不及与你共谈,冬风何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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