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公布了开学日期,又嘱咐了大家几句,就算放寒假了。
操场一角,李恺找来常大龙。
“这回又是因为啥呀?”李恺用右手拇指轻轻抚了抚常大龙刚结痂但还渗着血丝的嘴角。
“小虎脑门撞了个大包。”
“因为你呀?”
“算是吧,我在做饭,顾不上他,我……妈没留神,小虎往外跑,撞门框上了。”
“那为什么打你呀?”
“我爸说我要是早点儿做好饭,就能看孩子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常大龙的声音很沉闷。
“大龙啊,我们都知道你过的很不好,可这也太过分了,你们家那两个……两位……长辈,这是不拿你当人啊,你才十四岁,好家伙,家务活儿全包,还不让你吃饱,穿暖,”李恺捏了捏常大龙身上薄薄的旧棉袄,“再经常没事儿找事儿的就打你一顿,没有任何理由,这都什么玩意儿呀。这种鬼日子,你还打算跟他们继续过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留在那个家里,有劲吗?”
“啊?当爹的打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要理由呀?”
“我……”李恺无奈的看着诧异的常大龙,很郁闷。
“你见谁家父母没事儿打孩子玩儿呀,你看建军家……”
李恺停住话,这个参照例子不好,没有可比性,安建军家父亲这边一个叔叔两个姑姑,母亲那边一个舅舅一个姨,巧合的是,五家生的都是女孩子,受国策制约也不允许再生了,所以两千顷地里一根苗儿,安建军“光荣”的成为两个家族的团宠。这个唯一的宝贝男孩儿,被溺爱的已经没有底线了,怎么可能挨打,说实话,安建军平安长到这么大,没长歪,已经算是奇迹了。
“那个……你看小文儿家……”
李恺又停住话,这个参照例子也不合适,陈文母亲改嫁后,就跟二婚的男人离开了安城,再没有和这边有任何联系,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陈文他爸一年在家的日子两手加上两脚就能数的清,陈文倒是想挨揍,可没人操作呀。
“那……那个……铁柱家……”
这个参照例子就更没价值了,因为苑铁柱是被他父亲揍过的,虽然每次都是因为铁柱犯错。
铁柱父亲是水泵厂工人,高小(类比后来的小学五、六年级)毕业,文化层次低,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教育理念,虽然也算讲道理,但讲的是他的道理。
“你看我家吧,”无奈之下,李恺只能自己上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平白无故的被父母教训过?”
“没有。”常大龙笑了,虽然笑容中饱含着羡慕,但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为李恺感到幸福。
“就是嘛,一对合格的父母,真正疼爱自己孩子的家长,教育孩子是讲道理的,绝对不会轻易就对孩子拳脚相加的,更何况是没缘由的动手,你家那两个,是在泄愤吗?娱乐活动吗?”
“你命好,投生在好家庭,我不行,我……我也没办法,毕竟是我爸。我亲妈不在了,他又娶了后妈,现在又有了个弟弟,我已经多余了,是个累赘……这就是命,我命不好,怨不得别人,”常大龙的声音又沉闷了,眼圈红红的,“赶上可这样的家,只能认命。不过等我再长大些,我能挣钱了,他们也就会对我好些的。”
“凭什么呀,他们虐待你,刻薄你,羞辱你,打骂你,你还得忍着,将来还要挣钱给他们,奉养他们,孝顺他们,这是奖励吗,鼓励他们继续变本加厉的磋磨你,苛待你?”
“那我能怎么办?”
“走,离开他们,离开那个家,咱不受他们的虐待。”
常大龙震惊的看着李恺,反应不过来,李恺的办法在他的认知里绝对是惊世骇俗的,“离开?……我不敢,会被人们骂死的。再说,离开了之后又能怎么样,我才十四岁,即使不上学了,总要吃饭吧?即使睡大街,总要穿衣吧,想挣钱,去哪里也没人会要,捡破烂一天也换不了几毛钱,总不能去当个小混混吧。那样的家,我起码有饭吃有衣穿,离开了,连十天也活不过去。这就是命,胡思乱想没有用,忍忍也就过去了。”常大龙哽咽地说。
“什么狗屁的命,命运这东西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凭什么要被别人操控,你不反抗,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因为你的愚蠢,你的顾忌,你的无助,你的懦弱,让他们觉得,欺负你,虐待你,是理所当然。他们可以认为这是你的命,你不能。
你还有我们,我可以帮你,你来我家,你知道的,我爸妈一直挺喜欢你的,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多养你一个完全没问题。”听常大龙又说出这种宿命论的话,李恺心里不由得一阵翻滚,眼眶发酸。
“班长,我谢谢你,你已经很照顾我了,不能总麻烦你,更不能连累叔叔阿姨。我想好了,再过几年,等我岁了,我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大不了我去南方打工,听说那里有很多厂子,好多人都去那里打工的,我可以离他们远远地。”
上一世,常大龙就是岁技校毕业后,和家里爆发了一次强烈的冲突,然后与那个家决裂的。可现在算起来还要等四五年,李恺是绝对不想让他继续遭这几年罪的。
“常大龙,没人能教你如何过一生,我们终究只是旁人,没有切身的感受,只能提些建议,搭把手,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但是,究竟要不要做,怎样做,根本上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不麻烦了,怎么说,他也是我爸。”常大龙想了足有两三分钟,才小声说。
“你呀……”李恺无奈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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