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多你一个位置也足够,我可以帮你赶走接近的族人,每天准时都会有人来送饭,虽然清淡了点但味道还不错,想看书的话也有很多……”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这个注定要成为咒术界最强的孩子恍然惊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能够作为筹码,将眼前这个人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这个事实让他忽然惊慌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知穗的手,却摸了个空。
房子的屋顶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漫天的大雨夹杂着闪电倾泻而下,幼小的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发现这个世界仅剩下自己一个人。
别走——!
他大声地喊着,却没人能听见,徒留愈来越吵闹的雨声。
他的知穗不见了。
当五条悟低低地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梦境顿时宛如被抽离了核心。无论是老宅枯燥的院落,狂热愚昧的族人,视他为眼中钉的大人,还有曾经披在知穗身上的外衣,都在他的眼前骤然崩碎。
他摔进了更深一层的黑暗。
五条悟忽然想起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一句话,当人完全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其实已经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温暖的死亡,而当再次挣扎着爬起的时候便是一场新生。
在梦里见过的人,做过的事,都将在睁眼的那一刻迎来一场盛大的倾覆,哪怕会再次梦见,也终究不是那个故事里的人。
所以,在不知道的时候,每个人其实早就经历过很多次生离死别。
这样一想,直面死亡好像并不是什么十分艰难的事情。
叫醒五条悟的是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这一觉睡了很久,他的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一抬头便正好顺着面前的窗户看见了如血般的残阳。
知穗还在沉沉地睡着。
人在苏醒之后往往会忘记自己梦中的细节,只留下一些残存着的情绪,让人来猜测那究竟算不算一个美梦。
五条悟只觉胸口闷得厉害,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身上,让他连喘气都变得困难,视线也变得黑压压的,看不清真假虚实。
他一只手掏出手机,另一只手从被子下伸了进去,准确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知穗?”
男人害怕吵醒床上的人一般,轻声地叫着。
无人回应。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弱小的孩童时期的梦里。明明什么都能做到,身旁却什么都没有。茫然失措的感觉像是一片阴云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眼前无声无息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符号,让他解答不出其中的含义。
“知穗。”
他又叫了一声,手不受控制地将被子攥成了一团,力气大到微微颤抖。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的眼睛让他早在睁眼之前,或是更早,便发现了爱人早已悄无声息地死去,于是他的潜意识才为他构建出了那样一个虚构的梦境,并且给了一个惨烈却和现实相似的结局。
他真正的年少时期一直独自住在那件宽大的和室内,从未有人带着一身的湿气闯进那段枯燥乏味的人生。
那是他的幻想,他的奢望。
然而有些东西连梦里都不会实现,就像他从未听过知穗亲口叫出他的名字,连大脑都无法构建出这个画面来。
遗憾的是,以后也不会有听见的机会了。
床头摆放着的红玫瑰在白白熬过了一天之后,耗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水分,娇柔的花瓣蔫蔫地耷拉了下来,只要轻轻一拽就会彻底跌落。
五条悟深吸了口气,猛地站起身。
他像是一个罕少锻炼的普通人,在站起的一瞬间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地踉跄了两下,才扶住床头柜将将站稳。扣在柜沿的十指是毫无血色的白,冷硬得好像一块冻结的冰,而那束玫瑰也在碰撞间掉到了地上。
叮铃——
藏在花苞里的戒指掉了出来,光可鉴人的银环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灰尘后停在了五条悟的脚下。
购买下它的人没有管它,而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床上的身躯,眼睛里翻涌着的暗色让人心惊。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直紧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松开了些,点开了显示有新消息的a。
在知穗出事后的那几天,他几乎没过一会儿就要看一眼软件显示的恋人状态,警惕着那句不明所以的标注。
而当他现在再次看去的时候,【转化中】已经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转化完成】。
就在他看清这四个字眼的刹那,a主页上的那个巨大的红心在几个呼吸间萎缩成了一片黑灰,知穗的小人不知所踪,整个屏幕好像接触不良般不停地冒着雪花和呲啦呲啦地电流声。
五条悟霍然转身,就在知穗躺着的床上,一股混杂难辨的庞大咒力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力让少女的身体离地而起,漂浮在半空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其中一片盘旋着的咒力气云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亲昵地在他的指尖蹭了蹭。
而就在五条悟的指尖和少女只差短短几厘米的距离时,那穿着校服的身影忽然在他的眼前,崩碎成片片盈盈的蓝光。
无数的能量粒子失去了寄居的身体之后,开始狂乱地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向着它们最初的主人飘去。
而其中占据了大半江山的天蓝色咒力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后,猛地冲向了一旁呆楞的白发男人,毫无滞涩地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那本来就是他的六眼,他的术式,他的咒力。
a复制的身体,岛崎千穗许愿的性格,最后再加上他随笔写下的能力,就是构成小鹿知穗的全部。
现在,一切都物归原主了。
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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