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人的长相，他其实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个人在被关进笼子之前是和他父亲住在一起，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还不需要卖|身，有一次他还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小块土豆和一瓶盖水。</p>
后来这个人的父亲死了。</p>
他一个人干不了两个人的活，只能把自己卖了。</p>
再后来，他就被关进了笼子里。</p>
男孩走进了笼子后的屋子里，他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了两瓶水——这是市场价。</p>
坐在柜台后的男人没有认出男孩，他眯着眼睛，很快从男孩的衣着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人，男人从柜台后走出来，脸上挂上和煦的笑容：“你自己来的？大人不跟着？”</p>
男孩没说话，男人又说：“两瓶水，你得回去问问家里人，不然你爸妈来找我麻烦，我可应付不了。”</p>
能随手拿出两瓶水，这样的家庭要对付他，他可连冤的地方都没有。</p>
男孩这才张嘴：“说过。”</p>
男人：“你确定？”</p>
男孩点点头。</p>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他笑道：“行，你要哪个？我把钥匙给你。”</p>
男孩又问：“铁皮屋要多少？”</p>
这是个大主顾！男人立刻忽略了他还是个孩子，立刻说：“一瓶水。”</p>
男孩又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这下六瓶水只剩下三瓶。</p>
男人亲自把男孩带了回去，拿出钥匙让男孩自己去打开笼子，男孩没有动，他抬头看着男人，男人在心里骂了一句，只能提了一脚旁边睡着的人：“你起来。”</p>
睡着的男人爬起来，他瘦得像个骷髅，但在这里已经算“强壮”得了。</p>
“把人弄出来。”男人吩咐道，“带他们去131。”</p>
爬起来的男人低着头，乖驯地说：“是。”</p>
把两把钥匙都给出去后，男人就冲男孩笑了笑，重新走回了屋子。</p>
笼子里的人没有意识，每天晚上他们都会被折磨，于是白天几乎都在昏睡状态，哪怕此时已经快天黑了，他依旧昏睡着，除非让他感受到疼痛，而且是剧烈的疼痛。</p>
“别弄醒他。”男孩对开锁的男人说。</p>
男人迟钝的点点头，哪怕已经瘦成这个样子，男人的力气还是不小，他把笼子里的人弄出来，几乎是扛着他前往131。</p>
男孩记得131以前住着的是一个老人，她儿子在内城给大人物当打手。</p>
现在她的房子空了出来，要么是已经她死了，要么是她儿子死了。</p>
贫民窟的人生生死死，来来去去都是常态，没人想要深究，男孩也不想。</p>
进入铁皮房，男人把“货物”扔到“床”上后就要退出去。</p>
男孩却出声说：“给他找个能当床的东西，再找把锁。”</p>
说完，男孩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扔给了男人，原本目光麻木的男人眼神瞬间尖锐了起来，他伸手接住了三明治，急切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往外退一边说：“马上就去！”</p>
虽然现在能用土豆换“钱”，但食物依旧是硬通货。</p>
贫民窟的人手里能有两颗土豆就算富有，哪有那么多多余的？</p>
但也因为土豆能换钱，所以钱买不到的水成了现在唯一的硬通货。</p>
水可不便宜！还不能用“钱”买，贫民窟的人有了钱还是不敢用，就怕哪一天水更贵，要用更多东西去换。</p>
最初的刺激过去后，超市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状态。</p>
男人很快搬来了一个被上层人淘汰的“床垫”，干草编的，像是轻轻一拍就能分崩离析，但在这里这样的床垫已经非常难得，男人还带来了一把锁和钥匙，给大门装好后才离开。</p>
男孩蹲下地上，看着被挪到床上的“货物”。</p>
他看不出这个人多少岁，他回忆着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场景，那时候这个人看起来还很小，个子矮小，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强盗，毕竟男孩多吃一口，他就要少吃一口。</p>
男孩就这个发着呆，直到太阳落下，“货物”的眼皮才动了动。</p>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被暴力叫醒，为了不挨打，“货物”们在这个时候多数都会自己醒来。</p>
“货物”轻轻仰起头，他没什么力气，仰头都让他觉得困难。</p>
他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男孩。</p>
男孩拧开放在旁边的水，把瓶口凑到了“货物”嘴边，在保温的背包里放着，此时的水带着一丝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清凉，“货物”的理智还没有回笼，但他已经靠着本能张大了嘴，喝了没两口，大约是觉得男孩倒水的速度太慢，他挣扎着自己拿起瓶子朝嘴里灌去。</p>
平时一天最多喝两瓶盖的水，但这次他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p>
男孩在被瓶子被“抢走”后就蹲到了一旁，平静的看着“货物”。</p>
“你、你是谁……”男人声音沙哑的问男孩，他才说了三个字就忍不住咳嗽，很快咳得撕心裂肺。</p>
等他平息后，男孩才说：“你爸给过我一块土豆。”</p>
男人显然想不起来了，他捂着胸口，抽着气说：“你要我做什么？”</p>
他不相信为了一块土豆，男孩就愿意救他，给他一瓶水，贫民窟容不下这样的人。</p>
这样的人长不到这么大，早就死了。</p>
果然，男孩说：“我要你养好身体。”</p>
铁皮屋内没有光源，只有火光从门的缝隙中钻进来。</p>
男孩坐在地上，那微弱的火光照着他的半张脸，他的一半脸微亮，另外半张脸完全隐匿在黑暗中。</p>
“陪我杀一个人。”</p>
·</p>
难得不需要接客的晚上，女人用桌子抵住了门，她甚至在屋内亮起了一盏很小的台灯，照亮了她的这方小天地，女人兴奋的来回踱步，一遍遍的翻看着自己的存货。</p>
她还是享了杨月的福——她找到了新工作。</p>
帮超市处理垃圾，她每天把超市的垃圾背到垃圾填埋坑里。</p>
偶尔她还能从垃圾里找到能用的东西，就像现在房子里的两把折叠凳，就是她从垃圾里翻出来的，用黄沙“洗”过之后就能用了。</p>
工资她不要钱，只要水，这可是员工才有的福利！虽然她只是临时工。</p>
每天她都能得到半瓶水，从工作到现在，她已经攒下了两瓶水。</p>
早上她都能拿到两个大肉包，她只会吃一个，另一个让超市的人给她记着，也攒下来。</p>
女人不再嫉妒杨月，她每天都很忙，但忙得很充实。</p>
忙起来就顾不上嫉妒了。</p>
她开始享受今天的晚饭，小心翼翼地往塑料杯里倒了两瓶盖水后，女人拿出了一盒自热米饭，里面有加热包还有水包，不需要再格外用水，但每次用的时候女人依旧心疼的不能自己。</p>
所以她每次都只用一半，另一半倒进瓶子里。</p>
半袋也勉强够把饭加热了。</p>
等待饭好的时候，女人拿出了自己的钱慢慢数。</p>
她现在的存款有一千多，随后她重新把钱放进塑料袋里，然后埋进了黄沙中。</p>
饭很快就好了，女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吃完了就瘫倒在地上，她仰头望着铁皮屋的屋顶，觉得现在她过的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不需要做生意，不用面对那些男人。</p>
这是她人生头一次感到自己活得这么轻松。</p>
这么有尊严。</p>
就在她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p>
女人立刻警觉起来，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但她不敢问是谁，只等着对方说话。</p>
“是我。”男孩的声音传进来。</p>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她搬开桌子，打开了门。</p>
男孩依旧背着包，他背对着外面的人群和火光，走进了屋内。</p>
重新关上门后，女人才小心地问：“有什么事吗？”</p>
男孩没有跟她寒暄，贫民窟的人没有寒暄的习惯，他直入正题：“赵雷还会不会来找你？”</p>
女人思索了好几秒才记起赵雷是谁，她的客人太多了，很多都只记得特征，记不住名字。</p>
但她记得赵雷，死在赵雷手里的女人太多，她们都害怕遇到他。</p>
女人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很久没来找我了。”</p>
每次来，她都要在铁皮屋里躺上三天。</p>
男孩似乎也不失望，他从包里掏出最后一瓶水：“有件事要你帮忙。”</p>
他和赵雷并不认识。</p>
但他知道，“妈妈”死在赵雷手上。</p>
他不知道正常的母子应该怎么相处。</p>
可是作为“儿子”，起码应该为母亲复仇。</p>
男孩看着女人的眼睛，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残忍和冷酷，他说：“我要他死得比他害死的人更惨。”</p>
他不能让叶舟跟着他。</p>
不能让叶舟知道，他救得是个会杀人的小怪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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