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挖了近丈深度,也没什么问题,阴弘智大感失望,正想叫大家罢手,薛万备一锹下去,就听到“咚”地一声响。
众人同时罢手。
不约而同的看向薛万备。
薛万备又一又锹下去,只听到‘咚’的一声大响,他说道“触到了什么硬物。”
“继续!”
“喏。”
众人马上又加快了动作,片刻功夫,随着他们的清理,渐渐露出木质地面,薛万备小心翼翼的跳了进来,用刀鞘叩击,发出了“嗵嗵”的声音,连忙说道:“这声音明显是空的,如果下方有粮,不应该是这样的声音。”
此时此刻,吹嘘自己是“大隋最忠诚的官、当最清廉的官”曾重神情灰败,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萎靡在地。
“大隋最忠诚的官、当最清廉的官,你现在怎么说?”阴弘智嘴角挑起,一脸嘲讽看着曾重。
“我,我我不知道啊!”
面色苍白的曾重忽然站起,怒不可遏的大呼小叫:“谁,是谁,到底是谁把木板铺在粮窖中间?”
“呵呵……”
阴弘智气笑了:“曾仓令说是木板铺在粮窖中间。薛将军,你听到了没有?”
“我还担心不结实,摔下去呢!”薛万备嘿嘿一笑,“多亏曾仓令提醒!”
说着,他放心的踩在上面,抄起木锹堆开粮食,露出了一层破布,下方是木板,然后沿着木板向一边堆去,很快就到了边缘,发现木板深深的插到了井壁,之后又沿着井壁堆开,两边皆是如此。
薛万备恍然道:“我明白了,他们盗取粮食之后,铺了层木板,再在上面放粮,而木板下面是空的,这层板子离进口高达一丈三左右,前来查粮的司农寺官员不像我们跳下来查,他们见到粮食饱满,粮窖全满,自然验不出任何问题。”
“在粮窖动这样大的手脚,说明他们盗粮时间甚久,参与的人也不单是一两人,否则如何在仓城之中建这么大的工程而不为人所知?只怕白马县的大小官吏都有份!”
阴弘智看向差点晕了过去的曾重,一脸的鄙夷之色。
白马仓说到底是军仓,如今南方尚有战事在发生,要是大军粮食供给不足、周转不便,白马仓的粮食随时要被运去南方,敢盗取这里的粮食,说明都是胆大包天之徒。
这种人,被察觉之后,怎么也该硬气一回吧?
可这家伙倒好,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地。
阴弘智敢肯定,现在他哪怕怎么问,这家伙都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世家谋国,小人图财”是杨侗说过的一句话,阴弘智对杨侗有一种莫名的信服,此时回想起来,深以为然。
这家伙,不就是一个胆小图财的小人吗?
“说吧,你到底盗了多少?”
“这,这实在不多……”曾重虽也知道罪责难逃,却仍然存一丝侥幸。
“你不愿说也无妨!”阴弘智遇到过无数“良绅”,岂能为他所骗?当下冷笑道:“不过是一千口粮窖而已,我会让人一一排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曾重垂头丧气,默不作声。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心存侥幸吗?如今朝野上下的目光都在黄河下游数郡,别说你只是一个仓令,就算是天王老子又能如何?听我一句劝,痛痛快快的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也算免受皮肉之苦。我是没有审案权力,但我要是将此事反馈回京城,圣上定会移交给刑御二部…你应该知道,上次反贪反腐的时候,那帮家伙可是杀了几十万名贪官和贪官家眷,听说通通都是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阴弘智淡淡的说道:“通常都是从男人的命根子开始,一片一片的切了,然后塞给犯人吃……”
“其实军中有一种刑法,我觉得特别适合曾仓令。”薛万备忍住磅礴笑意,说道:“先做一个钉满铁钉的木板,然后扒光曾仓令的衣服,接下来就用这类似梳子的木板把曾仓令身上的肉一条一条的刮下来,就像是一根一根血淋淋的布条一样,一直梳到骨头为止…”
薛万备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投入感,“曾仓令想象一下,那应该是舒坦…”
“别说了!别说了…”曾重忍受不了那种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失声问道:“我说就是了。”
“那你说!”阴弘智看着已经彻底崩溃的曾重。
“阴侍郎……”曾重压抑着心中恐惧,直起上身盯着阴弘智的脸,颤声道:“被盗的粮食很多很多,据我所知,总数不下于两百万石!”
阴弘智的心脏“砰”的猛烈跳动,失声道:“你说多少?”
曾重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少于两百万石!”
阴弘智大感骇然,心知这是一起了不得的惊天大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连忙让士兵们出去把风,仓内只剩他和薛万备、李芝三人,又问道:“你们怎么把这么多粮食盗走的?难道不怕被发现?”
“有条地道,从仓城直达二十里外的山丘,山上长满了树,山丘另一边就是黄河,粮食到了山丘之后,通过水路运走。”
“原来这样!”
阴弘智知道大仓选址非常重要,至少要具备两个先决条件:首先要土质干燥、土层深厚的地方,不然粮食发霉;其次、邻近水陆大动脉,以便粮食集聚四方、辐射四方。满足了这两项,接着便是安全问题了。
白马仓自然有这两个条件,但阴弘智万万没想到,这种条件同样也给了犯罪分子盗粮的便利。如今有了地道之便,也难怪他们波澜不惊的盗走了那么多粮食。
阴弘智心头有点发恘,感觉所有大仓都不保险了,得把这里当作典型,让朝廷彻查一番,而且不能对外透露,不然,会教出一大批老鼠!
问道:“主谋是谁?”
“县令时禹和他麾下的几名佐官!”
“县丞、县尉、县御、县正有没有参与?”
“这四位主官并不知晓,他们上任不久,之前白马县各项政务都是县令一手抓。”
“明白了!”阴弘智微微点头,虽然朝廷官制体系明确,但因为地盘扩张太快,导致朝廷缺少人手,使很多郡县都处于有职无人的怪现象,这也迫使朝廷不得不让主官军政、民生、财政一把抓。也是近来两年,杨侗重心放在治理和完善官制之上,这种窘境才慢慢好转。
他又问道。“买家呢,买家又是谁?”
曾重老老实实的说道:“听说是卖给伪唐、李密!”
“此言当真?”阴弘智不太相信,李密完蛋之前,他的地盘与大隋纵横交错,偷偷卖给他,自然没问题。可伪唐龟缩在益州,出入也就几条跟,虽说益州易守难攻,但同样也受到大隋严密封锁,如今不管是商队还是船只,都要受到军方、商部严格检查,想要偷渡过去难如登天。
曾重见阴弘智似乎不太相信,顿时急了:“阴侍郎,此事千真万确,买主就是伪唐和死了的李密。但出面张罗的却是荥阳郑氏余孽…”
“荥阳郑氏?”
阴弘智眼睛亮了起来……
他现在已是大隋中枢的重臣,也慢慢地接触到许多以往未曾知晓的核心机密,心知世家门阀饱受打击之后,便改变了以往的生存方式,他们心知在圣武朝得不到丝毫机会,便化整为零、化明转暗,一部分人继续活动在表面;一部分人则忍辱负重、改名换姓的参与科考,悄悄地混进大隋官场,并继续受到各大门阀的掌控,一步步编织成网,为卷土重来积蓄实力。
圣上明知世家门阀在这么做,却苦于各个世家门阀枝繁叶茂、无从查起,若是将时禹逮住,那便有了一个突破口。
而世家门阀往往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在潜伏一事之上必有联系,只要朝廷扭住郑氏一派,便能将其他家族的暗棋一一揪出。
“正是!”曾重点头道:“本来我也不知,有一次他们前来盗粮的时候,我偷听到时禹和盗粮的团伙起了冲突,才知道时禹也是郑家的人,侍郎要是不信,可命人将他收押,一问便知…”
“还记得他们吵什么吗?”
“卑职不记得他们的原话了,不过他们争执的内容好像是时禹与来人翻脸了……只是有证据在别人之手,最后还是任由对方取走了粮食。”
“你呢,你又是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
“卑职好赌!”曾重一副悔不当初的说道:“输红了眼,把媳妇女儿都输了。就这样,一步步走上了犯罪之路。”
“无耻之尤!”
阴弘智冷哼一声,道:“想不想戴罪立功?”
曾重忙不迭的点头:“想,我想啊!”
“好,那你就从今天开始,就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配合朝廷行动…只要你立下大功,朝廷会安排你们一家到别人所不知道的地方生活…这样你就不用害怕这些人报复了。但你要是再次背叛朝廷,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何下场。”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痛改前非,争取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