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阳城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单独的存在,秦冲的杀官司夺城举动仿佛只是冲锋号而已,紧接着,蜀郡、临邛郡、资阳郡、隆山郡还属于李唐王朝的县份,也有大量流民出现了,甚至和成都比邻而居的双流县、晋原县、清城县、万春县也避免不了,给人的感觉,仿佛所有百姓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流民一般。
虽然各县流民还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克制,没有学秦冲造反,可李唐王朝要是没有解决吃饭问题,各地的流民暴动只是迟早罢了。
“不应该这样啊!”东宫嘉德殿,李世民揉着隐隐生疼的太阳穴,苦恼的说道:“就算有流民,也该从更远的地方出现才对,资阳乃是我大唐中心,且东南方皆有重兵,为何反倒先闹了起来呢?”
“殿下,资阳城的匪患乃是粮价居高不下、步步攀升,百姓买不了粮食吃,自然会怨声载道,而其他郡县或许也有;但此四郡流民遍地,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或许是因为道路封锁,使消息无法传到成都城。”这段时间为粮价而心力交瘁的萧瑀满头白发,仿佛老了十几岁,他叹了一口气,躬身说道:“殿下,我们本来内忧外患,如今民怨更是开始爆发起来,要知道,许多流民是我军将士的家眷呢,要是不设法平抑粮价,恐怕我大唐较之大业末期也不妨多让,到了那一步,不用隋军来打,我大唐军队自己就崩溃了。”
“这…诸位以为如何?”李世民不禁犹豫了起来,平抑粮价也代表他要把官粮和军粮通通低价卖出去,要是手头无粮,军队也一样崩溃。
关键是就算他愿意把官粮、军粮低价售出,如果已经囤积了很多粮食的朝中文武不配合,或是低买高卖、大赚差价,一样难把粮价平抑下去。
事到如今,其实在座这些大唐重臣都知道节节攀升的粮价跟隋朝大肆购买蜀锦、珍贵木材有莫大的关系,正因为趋利的百姓见有高利可图,争着去产生蜀锦、入山找木材,致使富饶的成都平原田园荒芜,产出不高,而在产出不高的情况之下,又有悄悄收购百姓余粮,而百姓见到集市粮食多、价格不高,便通通以高价售出,随着隋朝忽然断了商贸往来,失去隋朝粮食的蜀中百姓,一下子就陷入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的窘境。他们不会反思自己当初趋利行为,只会认为朝廷不好,而当有心人把舆情矛头指向朝廷的时候,流民暴动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这是隋朝在蜀中大地布局了已久的大局,目的是让从李唐王朝手中获得田地的百姓,从之前对李唐王朝的感激、感恩,变成失望、绝望。等到隋朝攻灭唐朝之后,再把粮食运来蜀中,把高得恐怕的粮价平抑下去,那么民心自然而然就是隋朝的了,而百姓永远都是最现实的群体,善忘是他们的本能,当一家人吃饱了肚子,谁会记得李唐均分田地的‘善举’?
隋朝这个釜底抽薪之计,是极为无耻和恶毒的阳谋,大家明明都看破了,但就算看破了也无可奈何,同样没有多少粮食的李唐王朝面对这骤然汹涌起来的乱相,自然没有办法去解决。
归根到底,杨侗这是借大唐王朝贫穷的实情,顺势而为、仗势欺人,而李唐王朝在贫穷落后这个大势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其实说起来,唐朝最先有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南方士族、各州豪强支持,又占关中平原、成都平原、汉江平原北部这些产粮重地,俨如是战国时期的秦国,本来是很有前途的一个国家,如果当初将士用命、君臣同心、文武同志、宗亲同德,那么鹿死谁手,还真尤未可知。
只可惜李渊在天下还没有一统的时候玩弄权术,为使自己的帝位稳固,罔顾国家利益,大玩派系之争,使唐朝大好前途毁于内讧之中,当然了,李渊作为一代帝王,他的做法无可非议,但是他做早了几年时间,他应该先灭隋朝这个强大的敌人之后,再玩弄帝王之术也不迟,那时无论是王世充、李密还是窦建德、萧铣、林士弘,都无足轻重了,只是李渊见到李建成年纪太大,感到他威胁了自己的帝位,所以急着扶持李世民,挑起太子和晋王之间的矛盾,可谓是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天下各路诸侯如今皆为隋朝荡平,仅仅剩下的唐朝也是处于苟延残喘、朝不保夕的困境,再把目光看向四周,只要是稍有规模的异族国度,也都纷纷给杨侗蹂躏了好几遍,处于畏隋如虎之状,今天的唐朝可谓是举目无援。
除非天命在唐,对各部隋军各降一场大大的陨石雨,把隋朝的十大军团的士兵通通砸死。否则,唐朝将去,不复返矣。
“殿下,居高不下的粮价非一日可平,可以慢慢来,但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解决的燃眉之急。”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叔达怅然长叹,拱手说道:“依老臣之见,当先平定资阳城的流民之乱为主。”
“陈相国此言极是。”殷开山对李世民行了一礼,说道:“殿下,事分轻重缓急,一切当以平叛为重。”
“平叛啊?”李世民狠狠地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疼的脑门,因为对于缺少军队的他来说,平叛同样一个扼待解决的老大难题,想了片刻,对殷开山说道:“殷相国。”
“微臣在!”殷开山连忙起身行礼。
“我给你四千精锐,去支援韩良,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重回资阳城。”李世民沉吟一会儿,又说道:“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你既要肩负接应侯君集、张士贵的重担,又统筹阳安、平泉一带的大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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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开山一听这话,顿感肩头为之一沉,沉声应道:“微臣定不负殿下重托!”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又对窦纶、李道弼说道:“窦纶、李道弼。你们二人各率五千吐蕃骑兵,负责疏散蜀郡各县流民,如果这些人不遵号令,就给我武力镇压下去,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二字,之后,再把各县郡后收拢到成都城。”
“末将领命!”窦纶、李道弼答应一声,领命告退。
“至于平抑粮价之事……”李世民又想了一会儿,对着在场臣子说道:“资阳之北、蜀郡之南是隋唐大战的战场,而我们在那里的军队众多,为了防止隋军与我军在正面战场上长期对峙,转派骑兵突袭我军粮道,所以各个大小官仓之粮,最好不动,以便随时支援军队。而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全身心投入到军事战斗之中,无暇兼顾政务,所以平抑粮价等等政务,以后便劳烦陈相国、萧相国、宇文相国、唐尚书做主了;你们怎么用什么办法,我全权不管,我只要求粮价压下来。”
李世民此言一出,陈叔达、萧瑀、宇文士及、唐俭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二个脸都全黑了,闹了这么大半天下来,感情是要我们自己变来如山、如海一般的粮食,然后再去解决粮价问题,而朝廷却是不闻不问、连一粒米都不出了?
“殿下。”陈叔达皱眉道:“朝廷粮食不足是事实,为了应对强势的隋朝,所以需要维持大量军队,这同样是迫不得已的事实,对于这些实情,我们也能理解。但是在安置百姓问题上,朝廷要是一颗米也不出,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说实话,臣等没有粮食在手,纵然有心去平抑粮价,也是有心无力啊。”
虽然说唐朝政事堂七相并列,但陈叔达是元从老臣,是当之无愧的首相,朝廷政务多由他负责,他身上的压力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