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将档案又往后翻了一页,她看着文章最后的段落,轻声念道:
“男权运动指责我们总是在制造麻烦,这很荒谬,因为我们不过是先一步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一个人的自我价值和生活意义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我很清楚,大部分男权运动的支持者渴望改变体制,小部分则只想占体制的便宜,但杯葛僧侣与你们不同,我们渴望脱离一切体制。
“我们渴望夺回自身的所有权,我们渴望同道,渴望看见越来越多的人醒来。因为男性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个人的自由必须让步于全体男性的福祉。”
赫斯塔睁开了眼睛:“……这段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这没什么奇怪的,”安娜合上档案夹,“罗伯的大部分演讲稿都是在重复罗博格里耶的观点,他提不出什么自己的东西,除了亚雷克的神话……你觉得怎么样,听完这些?”
“挺唬人的。”赫斯塔低声喃喃,“我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细读吗?”
“书可以,但这些文件不行。”安娜重新将档案放回书架,“但你可以随时到这里来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这里的准入许可。”
“我需要。”赫斯塔立刻回答,“我可以带其他人一起来吗?”
“不可以。”
“好吧……”她撑着轮椅扶手,重新调整坐姿,“你之前说罗博格里耶是黄金时代的奠基人,也和他创立‘杯葛僧侣’有关吗?”
“对,在首次演讲之后,大批对女权感到厌倦的男人涌向了杯葛僧侣之前活动的地方——因为后者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行动思路。
“罗博格里耶很敏锐地意识到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从次年起,他突然改变了策略,开始拍摄纪录片,四处演讲,并在各地建立‘杯葛僧侣’青年会——那些对他们感兴趣,但思想上仍然较为保守,并不能完全向他们靠拢的男人可以先在那里聆听杯葛僧侣的‘布道’。
“罗博格里耶原本想笼络的是那些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独身青年,这些人往往谈吐文雅,打扮时髦,和此前杯葛僧侣中‘痞子式’的底层青年相比,这些人更有影响力,而且能够扫除‘杯葛僧侣’都是群社会失败者的刻板印象,但他没想到,一大批十七岁以下的年轻人因此涌向了他。
“年轻人总是渴望一个远离父母的世界,他们渴望离开家庭,和同龄人在一起,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渴望寻找自己的使命,而‘杯葛僧侣’完美满足了所有需求。
“在青年会,所有成员被要求成为一个诚实、忠诚、勤奋、强大的团体,每个人的努力都是实现这个目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后,罗博格里耶向所有人提供了一个宏伟蓝图,他要建立一个‘正义平权’的社会——在那里,男性将不再是永恒的被剥削者,他们将重获自己用血与汗挣来的‘真正的平等’。为此,他要求所有追随者时刻保持一种‘无条件的热情’。
“恰好,就在那个时代,校园内的‘去政治化’已是铁律,社会默认一切教学机构均不得利用课堂进行任何政治或宗教说教,你可以想见,当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年轻人踏入‘正义平权’的风潮之时,他们手里几乎没有任何能够解构话语的思想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