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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抢救黄泛区(1 / 2)

李自成在绛县修整时收到了王徵来信。

一月份登州失陷。孔有德念旧,上个月把俘虏的孙元化、王徵等一批官员释放。可是众人刚出虎穴又进天牢。

孙元化要被崇祯砍;王徵运气好些,先判充军后遇赦还家。

老孙只能可惜了。李自成既没胆劫天牢,人家也不大可能投“流贼”。

老王在被俘虏前就迫不及待的给赵得胜写信,啰嗦一通后问“先生何以预知事变?可有良策应对?”

信件转了几个月才到李自成手里。

李自成回信退叫保平安,七月份可获释,好好对待申氏(妾)。

也不知道王徵能不能收到回信。

原历史线到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破西安,派人邀请老王出来当官。王徵当场要抹脖子以示抗议,来人上前夺刀,拉扯中被弄伤了。他过继的儿子代父去西安告罪,老汉本人忧愤绝食死。

希望这次他能迷途知返。

……

三月二十一日,李自成兵围垣曲。

知县段自宏真他娘抠门,跟他只要一百石粮都不给。

城里的内应蠢蠢欲动,被李自成压住了。占了垣曲也守不住,把他们暴露了不划算。何况现在也没富裕时间耗在这里。

革命军往乡下打粮,又到处收购旧衣服,准备换装过河。

黄河垣曲段起于夏县瓮口村,止于蒲掌乡马蹄窝,全长近两百里。自上而下渡口有五福涧渡、鹰嘴庙渡、河堤渡、青石崖渡、关家渡、八里滩渡(西滩)、利民渡(寨里)、济民渡(东滩)、清河渡、芮村渡。

过黄河就是河南。

对面虽然也是山区,但走个四五十里到渑池就有平路,去孟津方便。

可那样大军就要经过洛阳附近,李自成没啥把握。不敢走。

四月初一,革命军东行。

车辆多了难行军,恶心的百十里山路走了三天。到达王屋山,袁宗第下山汇合。

李自成安顿一些事,让大军开往济源找饭吃,他自己带几个卫兵轻装先行。

……

在这个月,尚未从从稀班牙统治下独立的荷兰佬在澎湖筑城,料罗湾海战不远了。

李自成鞭长莫及,连围观的机会都没有。

海军太重要了!

出去抢钱抢粮抢地盘,只靠陆军是不行的。西伯利亚、西域都是穷地方,发财还是要开着大船吃四方。

东方殖民主义者只要在西方一个海岸线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很快就要来到了。

革命军的水师要提前筹划。

……

初六日,李自成在孟县附近官道上“偶遇”一位“汉奸”。

王铎,孟津人,天启二年进士,现翰林院侍讲,书法名动天下。老汉三月份奉旨出京,至山西潞安府,封潞安王。事毕,欲回家小住。

李自成指着轿子哈哈大笑。

仆役正待驱赶,老王掀帘子问,“大师因何发笑?”

李自成摇一下破扇,起个手势“阿弥陀佛!笑当哭,哭里笑,七情六福少不了。你的来历我知道,既然来了先要笑。”

“……”王铎一头雾水。

李自成摸了摸肚皮,“说来话长。咱进孟县边吃边说,肿不肿?”

“嘁!”王铎放下帘子。

他以为遇到个骗吃骗喝的野和尚。近些年什么无为教、黄天教、东大乘教、龙天教、弘阳教、八卦教、闻香教等等乌烟瘴气,蒙蔽愚夫愚妇不啻百万。

“……”

奶奶个熊!大统领掏出一锭大元宝砸进轿子。

“……”

王铎吃惊,这么有钱?这不是骗吃骗喝啊。真是得道高人?

他下了软轿,正要请教,却见和尚疯疯癫癫唱开了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哎嘿,哎嘿,哎嘿

无烦无恼无忧愁,世态炎凉皆看破

走啊走,乐呀乐

哪里有不平哪有我,哪里有不平哪有我……”

一曲歌罢。

王铎拱手,“不知圣僧……”

李自成一摆手,“先吃饭!”

王铎直撮牙花子,果然高僧都有脾气。

老王是官身,进了县城自然有驿站招待。

可驿站哪会准备斋饭?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李自成摇头晃脑,口出金句。

王铎一呆,正要鄙夷,只听和尚又补充一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老王细细一回味,有禅机!高人!

“大师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生从何来?死往何处?”

“……”王铎心说,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李自成端起酒杯,“来,哥哥!走一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王铎牙疼,碰了个酒。

李自成放下杯子,打个响指。

“火来!”

话音刚落,短毛和尚食指上竟无端燃起一朵蓝幽幽的火苗。

“……”王铎瞪大眼珠。

又见和尚左手一翻,凭空出现一张符纸。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和尚将右手火苗隔空往符上一指,那符上瞬间出现一个绿豆大火球。

紧接着小火球快速的在符纸上游走,所过之处纸面上就出现了道道符文。

“不可思议!”王铎反应过来后大为惊叹。

糊弄明朝人简直小意思,这套把戏在四百年后都能骗钱。

李自成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开始玩花活,眨眼间换了张黄纸,放在桌上。

王铎急忙凑近观看。

“神火”烧出来的隶书工稳端庄——

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襄赞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

“妙妙妙!”王铎拍案叫绝。

字写的马马虎虎,妙的是内容。

这两首《一剪梅》堪称官场入门教材。只要遵循行事,入阁拜相不敢说,一生平安富贵不是难事。

李自成显摆了一手,开口道“老王,我在九峰山看过你给端靖世子写得碑,功力深厚。”

王铎拱手谦虚,“世人多有谬赞,过奖了。大师这一笔隶书方显真本事。”

他随即转口道“小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不才虽然官职低微,但在外面也略有几分薄面。能帮忙绝不推辞。”

“觉斯兄快人快语!”

李自成也就不故弄玄虚了,“六月初六日,大水自西而来,黄河两岸水高丈许,伤人漂房……”

进入五六七月份,陕西山西京师河南连续降雨。

陕州(三门峡)、鹤壁等地“银雨四十日”。

六月初六日,黄河决口于孟津,“横溢数百里”。

杞县、鄢陵、扶沟、西华、淮阴、鹿已、拓城、沈丘、商丘、虞城、砀山、萧县、丰县、太和等淮河以北地区均被波及。

陈留一带“白骨如山,人至巢居”;许昌“平地水深二丈,飘没房屋人口无算”;汝阳、遂平、确山“平地操舟”。1甚至还有记水高数十丈,尼玛十层楼高了,文人的嘴没把门的,看看就好,信他年都过错。古代谎报、夸张灾情是常规操作,这样上面万一赈灾免税,地方官就能黑一大笔。第二年还有个河南官说崇祯五年河南全省大旱,扯几把蛋。

黄泛区老百姓苦矣。

当然有大雨的原因,但更多是。

以黄河来说,明代原来定有“三年一小挑,五年一大挑”的疏浚制度。

万历以后“凡大挑、小挑之费,俱入上下私橐。”

“天启以前,无人不利于河决者。侵尅金钱,则自总河以至闸官,无所不利;支领工食,则自执事以至于游闲无食之人,无所不利……于是频年修治,频年冲决,以致今日之害,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潘季驯之后,再无能人干实事。

这正是崇祯年间“河患日棘”的根本原因。

其他水系的情况也差不多——

大臣奏东南时患水灾,皆水利不修之故。

崇祯皇帝问水利为何不修?

钱龙锡回答水利是东南第一大事,但修理需要钱粮。

朱由检一听要钱,急忙开动脑筋要修水利,可扰民否?

征发劳役白干活当然扰民。

那正好,不要修了。朱由检舒坦了,我不能扰民啊。

各处水利严重失修,大大削弱了农民抵御天灾的能力,而官府一味追比钱粮又迫使农民大批逃亡,更加重了灾荒的破坏性。

与此同时,欧洲的鹰国佬正在玩“羊吃人”圈地运动,但是他们的粮食反倒增产了。难道是天佑鬼佬,他们没遭遇小冰河?

17世纪的欧洲又叫做“大运河时代”,包括鹰国在内的各国都在挖运河、修水利,农田灌溉条件大大改善。再加上金属冶炼技术的上升和制造效率的提高,金属农具的覆盖面进一步扩大。此外还有些其他措施,因此农民比例虽然下降,但是粮食增产。

实际上,欧洲佬的耕种水平压根比上中国,他们连堆肥技术才刚学会没几年。

人家先是有了农业革命,之后才出现了工业革命。

法兰西国粮食自给率能达到百分之三百。但是民众们比较惨,一直饥荒不断。直到将来他们发动了大革命分了教会的土地,大家才发现,本国每年农田出产不但能让所有人吃饱,甚至还富裕到能养活几十万匹军马。

农业革命,如果打个比方,套到大明虚构的改稻为桑,那就是老百姓赚钱的同时,相对从前还吃的更饱了。

可惜,兴修水利,改进生产效率等等,在咱大明玩不开。

另外,水患侵害老百姓无所谓,影响到老朱家不行。

到今年八月,崇祯他爹的陵寝宝顶被大雨损毁,皇帝就把主事修陵的前工部尚书削籍。那老汉都退休十年了,你随便削,人家吃嘛嘛香,能活到九十一,看着崇祯上吊。

明年淮水薄祖陵,崇祯又逮总理河道工部尚书下狱。

大帝做事多果断!

可是治标不治本啊!

……

李自成未卜先知,说了一通即将下大雨、决口之事,把王铎惊呆了。

“大师何出此言?黄河决口事大,可不敢妄谈。”

“这次我带了五万银子来,就为加固孟津堤坝。没人会拿这么多钱唬人玩。”

至于加固了孟津一带堤坝,黄河没了发泄渠道,下游会不会再决口……没法考虑那么多,保住一地是一地。

王铎耸然动容,起身作揖,“有劳先生,敬佩之至。”

即便六月份没下大雨,黄河没发大水,人家自掏腰包修筑堤坝总不是坏事。那可是五万两银子!

李自成也站起来,“事情紧急,咱边走边谈。”

路上,王铎自然要请教下原委,李自成少不得再次装神弄鬼。

然后——

“大师可否为某卜一卦?”

“实话往往很难听,你确定要我说?”

难听……王铎受惊了,前途不妙?

他拱手道“事在人为,劳烦大师教我。”

“你……”

王铎仕途不顺,同年卢象升已经是三品大员了,他还是个五品穷京官。还有被李自成俘虏过的郭竹征,也是同年进士,也比老王品衔高。

到崇祯八年,王铎四十四岁,官居右庶子,仍然五品。当年他跟温体仁不和,转调南京翰林院。

崇祯十年,温体仁卒,王铎这才回转北京任少詹事,正四品。

崇祯十七年,王铎在家守孝,崇祯帝自缢。

老王南下,福王儿子弘光帝朱由菘封他为东阁大学士。然后夺故大学士温体仁等官荫,王铎拟旨削之。报仇了。

隔月加王铎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然后就是——

“莱阳左萝石懋第尽节之日……彼钱谦益、王铎等,于福王出奔后远迎王师。天大雨,跪伏泥淖中,士马腾踏驰过,麾之起,不敢起。直待大帅豫亲王至,命之起,三呼万岁,然后立身,可谓恭顺。”

其实王铎也想提前跑来着,因为受“假太子”一案牵累,没跑掉,胡子还被群众薅光了。

顺治九年,王铎在礼部尚书任上病归,旋卒。

……

英烈之所以要旌表,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的行为达不到那种高度。绝少数人只能被绝大多数人仰望、崇敬,而不是效仿。

恐惧刻在基因里,人性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忍耐的美德和变通的机巧,是一种悲哀。

当一种价值观受到另一种价值观的怀疑和强干,原有的世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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