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并非奉命前来捉拿于你,更加未曾于四周设下埋伏,少将军多虑,多虑啦!”
冯管家陪着笑脸,旋即转向店中小二使了个眼神,“你还愣着作甚?这二位英雄乃是我的旧识,快去备些店中最好的酒菜上来款待呀!”
郁礼却依旧戒心十足:“耍的什么花招?”
冯管家却一边劝一边伸手按下了郁礼手中的马刀:“岂敢有什么花招。小人此前未能认出少将军来,多有失礼,自然要陪个不是!”
见对方主动向自己示好,郁礼有些将信将疑地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待酒菜端上前来,他才将剪岳收回鞘内,拉着一语不发的紫鸢于案边坐下,却仍不肯松开刀柄,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
“未知少将军身边这位姑娘——”
冯管家提起案上一只白瓷小壶,为对方碗中满上了茶水,一双眼睛却始终朝已经取下斗笠的紫鸢脸上悄悄瞄去。郁礼见状,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冲着对方哈哈一笑:
“这位姑娘名唤紫鸢。”
“紫鸢?莫不是莳华馆中的那位紫鸢?少将军果真好福气啊!”
冯管家先是一愣,旋即讨好一般嘿嘿笑了起来。郁礼当即将双目一横,却是低喝着不许对方再说:
“休得胡言乱语!紫鸢姑娘乃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自暮庐城中救她出来之后,便一路结伴而行!”
“是小人多嘴了!不过还请二位放宽心,昔日少将军待我不薄,小人是绝无可能向国主透露你们二人行踪的。”
一番寒暄,郁礼隐约察觉出对方竟也是从暮庐城中逃出来的,猜其定是犯了什么事,便将话锋一转反问了起来:
“冯管家你又为因何来到这里?”
“小人此次乃是奉了国主之命,远赴南华与之修好,以期共同对抗卫梁。”
“对抗卫梁?”郁礼抬眼看了看对方,“这么说你的身上,应带有靖海公亲笔写的国书喽?”
“那是自然。”
“可否借我一看?我们二人出城的早,压根不知卫梁是如何卷入战事中来的?”
其时,卫梁大举入侵,逼迫成晔两军一夜之间便化敌为友,成为同盟的事,早已传遍了宛、沔汜三州,又怎会有人仍不知晓?冯管家当即意识到对方是在套自己的话,连忙推脱起来:
“这个——国书乃机要密函,请恕小人实在不敢让少将军过目。”
“所言倒也有理。不过身负如此紧要之事,冯管家为何竟会绕远道而行,而不直接由淮右东进?”
“这个——小人也是奉国主之命办事,并不知晓个中缘由啊!”
一问一答之下,郁礼心中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对面这个畏畏缩缩的管家,绝非特意在此设下圈套等待自己。于是他也愈发有恃无恐起来。
见对方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冯管家却是渐渐慌张了起来。他生怕再说下去会露出马脚,连忙扯了个谎话,称自己吃坏了肚子便匆匆回房去了。
郁礼皱着眉头又坐了片刻,却是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与此同时,只听得头顶传来一声轻响,他“蹭”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快步朝着二楼的客房奔去。
紫鸢不愿被一个人留在前厅,也只得跟了上去。甫一上楼,她便看到郁礼将手中马刀抽了出来,竟是打算破开冯管家的房门,当即惊呼起来:
“你非得同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较劲做什么?”
“这老小子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而是祁守愚的贴身管家!此前他口中说的那些,更是没有几句真话!其心中必定有鬼,如今不巧遇上我们,恐怕是动了逃跑的念头!”
郁礼一边向身边的姑娘解释一边抬脚踹开了大门——洞开的门后果然已空无一人。房内的窗子并未关严,由窗外的雨丝中,隐约飘来几只墨鸦惊惧的嘶鸣,冯管家的确逃之夭夭了。
“此人既非善茬,我们何不速速离开此地,跟着他作甚?!”紫鸢却仍将双臂一横,阻住了同伴继续去追。
“你可曾记得此前我同你说起过,那祁守愚策划谋反时,曾向一个游方术士修习过大昇律法严禁的巫蛊咒术,方才得以成功篡位。所有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冯管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应该是他担心我们并非善茬吧!”
“可现如今我们已经离开了暮庐城,离开了晔国。此人同靖海公之间的恩怨,你又何必再管?”
“紫鸢你还不明白。如今这老小子孤身一人偷偷跑到这里,身上定是藏着些什么——”
郁礼稍作解释便又要拔腿去追。紫鸢却从他的欲言又止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更加想要问个清楚。她忙快步走到对方身前,用两只手牢牢按住了面前那张有些骇人的面庞,竟是毫无顾忌地吻了上去,而后又直勾勾地看着郁礼的眼睛道:
“你难道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我此生绝不会骗你,更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
紫鸢一吻之下,原本凶悍如猛虎一般的年轻将军,忽而就变作了一只乖巧的猫,眼神里也充满了对姑娘的爱慕与顺从,只得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祁守愚许多年前曾下大力气获得了一张古图。那张图上记载着一个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先民遗城,而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谋划去往那个地方。”
“先民遗城——那里有什么他非得到不可的东西么?”
“具体所为何物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但我曾偶然听祁守愚说起过,似乎只要寻到了那座遗城,便可以号令天下,世代稳坐江山。”
“你说的号令天下——便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紫鸢的双眸忽然低垂了下去,似若有所思。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如墨的瞳仁里便如澶瀛海一般,透出冷艳而沉静的光来,“既然如此,我们倒也很有必要将那冯管家给捉回来了!”
郁礼眼下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态度竟会转变得如此之快。然而因为少女先前那一吻,他还是变得异常兴奋起来。二人当即将斗笠重新戴好,一头扎进了细细密密的雨帘中,沿着道上那串若隐若现的脚印循踪而去。
半日之后,雨势渐止,可冯管家的脚印却也消失在了水浸后留下的大片泥泞间,再也寻不见了。
此时二人立足之地,已是南华境内的名山——紫魈岭下。此山距离其都南薰也不过十余里的路程,郁礼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举目四顾,犹豫着接下来究竟是该向北还是向南去追。
“都怪我。若我此前没有拦住你,或许现在早已将人捉了回来。”
紫鸢有些懊恼地自责起来。郁礼听后却一把便将浑身湿透的她搂进了怀中,柔声安慰道:“这没什么。眼下这情形,那老小子八成是躲上山去了。”
“为什么是上山而非进城?”
“如今时局动荡,各国都城自然也都加强了戒备。冯管家此前会出现在那间客栈,便是想要避人耳目,绝无可能冒险入城接受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