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宸说哪能呢,“你值当和刘碧云计较?”
说起这个,沈南宝却想起晌午那阵他招出的那些人,“我同你一路来恭州没见得有下属跟着……怎么……”
萧逸宸腰杆一挺,挺得跟斗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要叫你晓得,那岂不是什么人都晓得了?”
见到沈南宝射来的一记冷眼,萧逸宸一噎,又缩了脖儿,干巴巴笑,“我们到底是违抗皇命出逃的,未免褶子了,我自然要做足了准备,不说旁的,人手得备注罢,万一马车刚出京城,后脚就有皇城司的走狗来抓呢?”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沈南宝抬起头,隔着莹莹烛火,定睛住萧逸宸的眼。
烛火跳动,沈南宝那张温腻的脸也陡然一下,一如最初,猛地跃进了萧逸宸的眼。
萧逸宸不由窒了一窒,然后便听她道:“所以没叫方官,杵臼他们跟着,是让他们在京畿当你的耳报神?”
她聪明,很多事晓得一星半点,她便能摸到根儿上去。
萧逸宸默然了顷刻,迟迟点了点头。
沈南宝又道:“是因着京畿形势紧张?”
乍么实儿的这么一句,倒把萧逸宸听得一愣一愣的,沈南宝却不待他响,深长纳了口气,“你不能瞒我,你且同我实话实说,京畿……皇宫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在短短的这么一瞬里,沈南宝想到了很多,可是最后,还是被萧逸宸一个摇头,斩断了所有,“你别想太多……你认识的那个官家,是个疼爱女儿的爹爹,可他也是一国的君主,他再爱护你们,也及不上泱泱大宣。”
更何况。
当初他是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萧弼死的。
可能对于沈南宝他好,弥补了她对父爱的渴求,可于萧逸宸来说,他不辨是非,听信谗言,大宣在他的带领下走到而今这一步,是必然,也是自然的。
萧逸宸看向沈南宝。
灯火下,她的脸黄而亮,像飞了金的金浮图,然而她的眼影沉沉恍若躲着妖魔。
萧逸宸只看一眼,就晓得她在想什么了。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声儿却放低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天高皇帝远,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是啊。
从她决定从皇宫出逃的那一刻。
她就同爹爹,同姐姐们斩断了一切关系。
现在她再在这里忧心,多虑,和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什么不一样。
沈南宝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晓得了。
然而这并不能叫萧逸宸信服,他突然就抻出了双手托住她的脸,将她同自己四目相对住。
烛火从下往上,照亮萧逸宸的脸,摇摇的光与影里,现出他那郑重的神情,“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那么多辅国镇国大将在前头愁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都比你这脑袋瓜想的有用。”
又话锋一转,萧逸宸指着那嫁衣,“我这才反应过来,你方才那说的意思,恍惚对这嫁衣挺满意的……”
经过刚刚那么一程子的话,沈南宝哪有逗闷子的兴致,点点头,说这嫁衣的确绣得极好,就照他先前布置的来办。
萧逸宸听了这话,兴致昂昂的下去办了。
沈南宝看着黑压下来的天,叫风月打水伺候她洗漱。
水声激荡,风月擎着巾栉在铜盆里千回百转,将巾栉递给了沈南宝,她这才慢腾腾的开了口:“姐儿,后日……真要叫陈大人来看么?”
挽着巾栉的手顿住了,隔着热腾腾的水汽,沈南宝的声儿也雾蒙蒙,迷滂滂的,“你其实是怕他使绊子罢。”
风月神情一怔,嗫嚅着,“还是瞒不过姐儿……”
风月捺起眉,“小的就是觉得,那陈大人对一个章台人都那么下得去狠手……”
蒸腾的雾气里,沈南宝手指屈了起来,把巾栉抓成了一朵花儿。
风月不知道沈南宝在想什么,挨过令人窒息的静谧,她才听到沈南宝极缓慢、极慎重的声儿,“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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