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流想了想,犹豫一下,将夜里防风的披衣脱下,轻声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就用这个把腿盖住吧,若是再撞到也不会那么疼。”
哪成想少女问道:“你没有腿?”
瑰流僵了半天,才缓缓将衣服折好,然后盖在自己腿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
大靖王朝那些出身豪阀望族的女子,不管本性如何,却都极会遮掩,比如谈吐时应如何咬字,走姿和坐姿应如何端正得体,应该习从哪些礼数,这些对她们来说都是必须牢记于心的事,故而这些豪阀女子总是给人一种温柔明媚的印象。
瑰流在荒淫龌龊的那几年里,结交过不少女眷,一旦携美出游,必然满城皆知。
但是像眼前这个少女一样,完全不注重礼数的豪阀女子,瑰流在大靖王朝还真没见过。
而这也就说明少女的家庭从不刻意礼教,少女也极有可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但须知这很罕见,因为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很多出生在豪阀门第的女子,从小就被管得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习从的礼教往往也并非真的修身养性,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比如面对那些权高位重的世家公子,应该如何欲说还休,渐生情愫之后,应如何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变成诰命夫人。
所以少女能养成这样的脾气,倒是她幸运幸福的表现。
瑰流突然觉得自己被人轻轻踢了一脚,回过神来,只见少女双手托腮,望向窗外。
在她的提醒下,他也朝窗外看去,原来已经到了能够看见月下行宫的路段。不远处,琼楼玉宇的行宫已经露出一大半。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得入迷了,于是瑰流干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如此一来没有任何视线遮蔽,她便能看清楚全部。
少女开口道:“这座行宫叫月色宫,这座平原叫月色原,两个名字都是我起的,好听吧?”
瑰流有些愕然,一座皇帝行宫,难道不是应该由皇帝亲自取名提匾吗?即便皇帝当真没有文采,朝廷群臣哪个还不是文章惊人?无论怎么看,都轮不到一个少女来取名吧?
瑰流本不应该多问,但奈何控制不住求知的,于是小心翼翼道:“小姑娘,你和那位老皇帝是什么关系?”
少女想了想,刚要回答。突然间,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轻咳声音。
是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年长女子,她睁开眼睛,用颇含深意的眼神瞥了瑰流一眼。
少女和瑰流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渐渐活络的气氛降了下去,少女连看风景的心思都没有了,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马车又行驶了好一会儿,聚精会神地看完行宫之后,小丫头困意涌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双手托腮的少女似乎也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此时车厢里仍然未睡的两个人,不难看出便是各方的守夜人。
不知为何,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然后竟是慢慢停下。
听到有饮马的声音,瑰流才放下戒心。与此同时,细心的许温并没有直接扯嗓子呼喊,而是预料到想必已经有人入睡。他悄悄拉开车厢的帘子,小声道:“此处停歇一小会儿,大人们可以下来透透气。”
面纱掩面的女子毫不犹豫下了马车。
瑰流紧随其后。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一前一后,沿河行走,最后在一处旁边无人的地方停下。
瑰流率先开口:“有何贵干,直言便是。”
女子望向远方,声音平静:“我只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你为何会有这柄剑?”
她说话的时候,瑰流甚至能够感受到她丝毫不加以掩盖的杀意。
也就是说,如果瑰流接下来说了假话,或是选择避而不答,那么她就要杀人了。
但她越是这样嚣张,瑰流反而越不愿顺遂她意,于是冷笑道:“吓唬谁呢?你以为我怕你?”
女子的五指缓缓握住剑鞘,刹那间,身前的河水砰然炸开。
接下来,她只说了几个词语,却让瑰流如履薄冰,再无挑衅之意。
“一品武人,三缕剑气,名剑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