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那个百花开。
风儿依依不舍地送走冬日的雪,又将整片大地,换上了浅嫩的绿色。
田野中,几家农户们耕种了一上午,总算是停下来休息会儿,就在田埂边,煮上一壶茶,王立福老头舒坦地坐下,揉了揉腿,喊了一嗓子。
“茶好啦,快过来喝。”
“好嘞!”
几个庄稼汉都围过来,每人来上一杯,也是一脸的陶醉,只有一个略年轻的中年人,皱了皱眉,“王老汉,家里的酒呢,这么小气!”
“什么小气!”王立福瞪了一眼,虽然对方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也根本不放在心上,“你难道不知道,家里那不长心的二公子,这几天都在村里转悠?这些年被他偷走的酒还少了?”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年跟着老爷,还能常常混点好酒喝,今年就剩下自己酿的那点儿了,也不说给咱们送点儿酒来,早知道我就不回来。”
“哼哼,要不是老爷照顾咱们这些人,你如今拖着条伤腿,早就死了,还能坐在这儿发牢骚?”王立福一听有人说老爷的不是,马上就怒了。
作为跟了王羲之十几年的老护卫,王立福对于老爷的忠心,那可不是一般的高,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还有脸说,我把你们教出来,本事没学到多少,出去就给人打断了腿,丢我的脸!”
而对于王立福来说,庄子里的年轻人,承担不起王氏的护卫工作,那就是自己没教好,毕竟自己那时候可是十几年没出过问题,最后荣归故里的。
见王老汉怒了,几个人都垂着头,不敢说话,王老汉虽然如今是年迈了,但这村里,几乎都是王家的护卫们,孩子们打小便是他教武,虽然没什么规矩,却也有那么些威严。
“呵呵,那小王爷昨儿灰溜溜走了,二公子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瞎玩的小娃娃了,”旁边一个老头子笑着打圆场,“还记得他小时候,那叫一个顽皮啊,撵鸡斗狗的,现在也成了亲,那谢家的丫头,还挺不错的,这几日常来村里,见到人也会问候。”
“嗯,”王立福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些,“记得回了家,都要给家人讲清楚,人家一是谢府的大小姐,二是我们的主子,能跟大家好好相处,这是我们的福分,可不敢怠慢了。”
“放心,早就把话传下去了,我就是看她很是不错,二公子能有这么个夫人,也多少能收收性子。”
“哼,”说起这个,王立福又有些不爽了,“我都听说了,成亲那日,二公子还作了首诗,什么水三千,什么一只瓢的,我那时候在府里,问过几个丫鬟,说是二公子这辈子就打算找这么一个了。”
“这有什么,老爷不也是只有夫人一个?”
“那能一样吗?夫人神仙一样的人物,那年我陪着老爷夫人在建康,遇到南下的刺客,受了伤,还是夫人给了我家里头上好的药材,又请了建康有名的好大夫,我一辈子都感激夫人,还有……”
看到王立福老头子,又开始回忆起峥嵘岁月,周围几个人都摇摇头,悄悄溜走了,倒不是这故事不精彩,实在是讲了太多次了。
还不如去种地呢。
“所以,这村里的老人,都是爹娘的护卫啊,现在的护卫,也都是从村里的年轻人里选吗?”
村子的另一边,谢道韫手里提着个水桶,完全没有世家大小姐的做派,跟着王凝之。
王凝之也一样提着水,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是全部,村里本没多少人口,又很多都在外头受了伤,还有些叔伯已经死了,就只有我爹娘的护卫,是从村里来的,对,大哥身边那个王大虎,就是王立福老汉的儿子。”
“其他人的护卫仆役,都是山阴城里的。”
谢道韫若有所思,“那要对他们好些才行,本事大不大是一码事儿,忠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不要……”
“不用,”王凝之把水浇在地里,笑呵呵地开口,“以前爹娘就打算给他们安置得好一些,可是大家说了,本来就是庄户人,家里用得着,就去做护卫,空下来的时候,踏踏实实种地,才是本分,就是比较废酒。”
“嗯,人忠诚,又守本分,”谢道韫挑了挑眉,“这可不是钱财能买到的,琅琊王氏,底蕴深厚啊。本来我还在想,为什么一个王家的村子里,都是些护卫,偏偏对你无多敬意,前两日你还带着大黄去拿王老汉家里的猪腿,被追着撵出来,想必,这也是和徐有福一样的道理了?”
“我爹说了,都是陪了他多少年的老人,王氏子弟,在外头是高门大族,在这里,就是些晚辈而已。”
“至于徐有福,”王凝之鼓起脸,很不爽地说道,“纯粹是个意外,这小子就没有一点儿做下人的自觉!”
“那还不是因为你,什么时候把他当个下人了?”谢道韫横了一眼,“徐有福再正常不过了,所谓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他自小跟着你长大,还能有什么谦卑恭敬之心?”
“不过这样也好,”谢道韫转而一笑,“忠诚是我们主家要的,至于是严肃的忠诚,还是活跃些的,并无所谓。”
“有所谓的啊,”王凝之苦着脸,“我也想要那种唯命是从,霸气侧露的随从。”
“那你就先改改自己的脾气吧,否则这辈子都别想了,最近我发现,连绿枝都不像以前那么严谨了。”谢道韫没好气地说道,“多亏有大哥在上头震着,否则整个王氏,迟早被你带进沟里去。”
“你如今,不也是琅琊王氏的一份子了吗?”王凝之笑得开心。
谢道韫白了一眼,“回头我就给大哥大嫂说一声,从此以后,你身边的人,都丢去谢府训一训,过几年回来,肯定霸气侧露。”
“啊,”王凝之干巴巴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也知道,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王家的形象也不用看我。”
“所以啊,有你这样的主子,把他们护着,他们还怎么能唯命是从,霸气侧露呢?”谢道韫把已经倒光的水桶提起来,“走吧,该吃饭了。”
刚一回小院子,就瞧见徐有福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而绿枝就双手环胸,靠在门口,似乎已经看了一阵子。
给谢道韫打了个手势,王凝之悄悄靠近,刚要一掌打他的脑袋,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徐有福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认得多少个字,现在居然一本正经地在写信?
瞧了几眼,写的很是直白。
“小丫,我很想你,我现在很好,吃得也多,住在绿因村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村子,大黄有点儿老了,可还是精神很好……”
“有福啊,这才几天,你就要写信?”
徐有福一个激灵,人都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急忙把手里的信盖住,面红耳赤“公子!你怎么能偷看呢!”
“你又没说这不让人看,怎么能叫偷看啊?”王凝之振振有词。
脸红脖子粗的徐有福,期期艾艾地试图讲道理,却半天没吱出一句话来,王凝之‘嘿嘿’笑着,“有福啊,你也知道的,你家公子我,那可是文采斐然,你既然想写情书,那是不是该让我来指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