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边。
浅白色的沙滩外,碧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似乎没有尽头,远方与天相接,澄净剔透的蔚蓝色天空上,几朵白云缓缓飘动,海鸥时而飞过几只。
海天一色,云淡风轻。
沙滩边,几根大大的树干,撑着一个浅蓝色的伞状帐篷,强烈的阳光不是这一层浅浅的帐篷能阻拦的,帐篷下也是明亮得很。
两个长长的折椅,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还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中间则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两个果盘,还有甜酒。
一只手伸到果盘里,捏起一个来,缩了回去,果子被放在中指侧面,食指护着,而大拇指则猛地翘起,这就将果子击了起来,在落下的时候,恰恰落入口中。
另一只手里轻轻地摇着竹骨扇,扇面上,画着几枝鲜艳的桃花,说是手里在摇,其实更多的是,海风拂过时,将手和扇子一并摇曳起来。
脸上盖着一块微微湿润的帕子,既不影响呼吸,又能感受到那丝凉意。
王凝之就是这么舒坦地躺在折椅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连帕子被风吹起,落到旁边的椅子上,都不曾察觉。
没多久,谢道韫缓缓走来,先是站在帐篷外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瞅了瞅折椅,看了看丈夫,这才缓缓到另一张椅子边上,将手帕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仔细地看了看丈夫的样子,谢道韫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躺下,而是端坐着,很是局促,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直到确定这一片没有旁人,只有徐有福还蹲在远处的海滩边,翻找着贝壳,而旁边帐篷那儿,一顶空着,另一顶绿枝正在里边整理着衣服,这才算是放心了些。
一身浅绿色长裙,上面点缀着几朵小小的白色花瓣,这就是她应丈夫要求,找出来最凉快的衣服了。
两只手绞着,放在腿上,谢道韫也是没想到,丈夫居然能搞出这样的东西来。
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自己过来的时候,丈夫都已经吹着海风睡着了,
这种古怪的帐篷,古怪的椅子,还有这碧海蓝天,一时之间,谢道韫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难怪自己觉得熟悉,丈夫之前从建康出来,一路上都在给自己看各种海滩计划,而这一项,也曾经被他画在纸上的。
瞧了一眼丈夫睡得香甜,谢道韫微微一笑,从地上的小箱笼里,取出一卷书,看了起来。
谢道韫时不时会抬起头来,看一眼天边,又看一眼海岸,恍然之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
时间就像地上软绵绵的沙粒一样,轻轻地流逝着,王凝之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身轻松,就好像是这绵绵不绝的海风,会带走一切的疲惫。
侧过脸,瞧了一眼妻子,王凝之笑了起来。
妻子就像自己一样,正躺在折椅上,闭目养神,书放在她的手边,身上还搭了一条小毯子。
乌黑的发梢垂落在她的耳边,时不时会被风带起一下,又缓缓落下,洁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安宁又柔和。
确实,从成亲以来,王凝之是可以感受到,妻子越来越温柔了。
这种温柔,不是那种小姑娘在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大家闺秀形象,也不是姑娘们在面对爱人时的含情脉脉,而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气质。
坐直了身子,伸个大大的懒腰,王凝之站了起来,又瞧了一眼妻子,想了想,决定不叫醒她。
本来自己安排人提前过来准备这些,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妻子的性格王凝之很清楚,她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别说大白天的睡在外头了,就算是让她在家里,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躺下。
也是因为这样,王凝之才特意嘱咐了要找个没人地方,这样才能让妻子轻松一些,而她在瞧见自己睡着了以后,周围也没人,自然会忍不住也躺一会儿试试的。
妻子这段日子以来,压力有些太大了,所以才会在晋安的时候,趁着一个机会,跑了那么远。
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了,不论她再如何是个天之娇女,也不过是从小就在家里温馨的环境中长大,所面临的最大麻烦,大概也就是读书时的困惑,习武时的摔打罢了。
自从嫁给自己,除了在绿荫村里的时候,算是过得清闲,剩下的时候,面对的,几乎都是些大麻烦,从吴兴,到钱塘,到豫章,再到建康,就算是她,心里也恐怕早就惴惴不安了,只不过当时自己事务缠身,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会故作坚强而已。
所谓的想来看看大海,大概也是为了能找个无人的地方,让自己不再忧愁那些是是非非。
瞧着绿枝走过来,王凝之轻轻点头,也走出了帐篷,低声“就让她睡个好觉吧。”
“公子,您放心,我会守着夫人的。”绿枝摇了摇手里的帕子和绣针,瞧着那边在熟睡的谢道韫。
王凝之‘嗯’了一声,“我就在前头,有事儿就喊我。”
很快,王凝之就走到了岸边,站在徐有福的背后,本来是打算狠狠吓唬一下他,然后给他推进水里去的,谁让这小子害得自己把夫人给惹恼了,但是在瞧了一眼之后,王凝之的目光就变得疑惑起来。
徐有福在这儿捡贝壳,自己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是打算找一些好看的,托人送去钱塘,虽然对他这种没品且固执的风格非常鄙夷,但王凝之也懒得管,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才不费这个心思呢。
可是,你把这些贝壳,全都排列成圆形,还是一个个大小相近的圆,整整排了一溜儿,是打算干什么?
画饼充饥?
王凝之脸黑了不少,自己虽然平日里对这些下人们不见得有多好,时常拿他们开涮,但起码也没饿着大家吧?
你画饼充饥是个什么意思?
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家里头外院儿的管事,怎么就可怜到这个程度了?
这儿也没别人,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要知道,徐有福每个月领到的钱,作为一个仆人来说,绝对不少了,尤其是时常还会得到些小赏赐。
越想越气,王凝之一脚上去,就把蹲在地上傻笑的徐有福给踢了一个狗啃泥。
徐有福‘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沙子,疑惑地回头,“公子?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王凝之恼火地抬脚就要再踢,徐有福急忙躲开些,连连求饶,一副恶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