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客楼中,一派祥和温馨的气氛。
除了王献之。
坐在几个哥哥身边,王献之只觉得如坐针毡,倒不是因为那些过来和哥哥们攀谈的公子哥儿,毕竟自己这个年纪,就算是再想和王家搭关系的人,也不会瞧得上自己。
可是,偏偏有一个人瞧上了自己。
不对,是盯上了自己。
坐在上头席位,那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从自己进来开始,就落在自己身上,几乎没有移动过。
司马道福就坐在那里,巧笑嫣然,双手叠放,一派的大家闺秀气质,或许这都不足以形容她,毕竟是会稽王的女儿,整个大晋,除了那些公主,谁还能比她的地位更高呢?
这一天,自己可是准备了好久啊。
之前在会稽的时候,自己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王献之,回家以后,特意调查之后,更加满意了,王家第七子,年少有才,和谢玄一起作为会稽这一带的孩子王。
更好的是,他不像那个谢玄一样,是个愣头青,自号什么‘会稽小霸王’一听就是个没谱的。
而且,王献之也不像谢玄一样爱打架,是个很和善的性子,虽然有时候看着比较胆小怯懦,不过这就挺好啊,省得自己以后还要调教。
这样一个家世好,有本事,又听话的丈夫,绝对是上上之选。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家世有些太强了,琅琊王氏,让自己也不好强行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来乖乖陪着自己。
所以,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自己,给自己做个小跟班,就是门学问了。
当然了,司马道福是有绝对的自信,这小子逃不开自己手掌心的,只不过上次在会稽的时候,似乎方法用的不是很好,这小子总是一瞧见自己,就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扭头就跑。
他这么害怕在自己面前,生怕出一点点过错,让自己不高兴,当然是好事儿,但也不能太害怕了,那就没意思了。
小姑娘们本就早熟些,加上嫁人那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司马道福当然是要认真考虑的,只不过目前来说,还是王献之比较合适。
自己当然不能嫁个普通人,那么在这些世家公子之中,比来比去,感觉上,还是王献之好,又有些本事,又听话,但现在好像有些过于听话了,软包子可不是司马道福喜欢的。
不过不要紧,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改造他。
所以去了京城之后,司马道福也是有认真反思过的。
这小子之所以害怕自己,可能大部分的原因,就在于自己过于强势了些,而且,总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也看不见自己的优点。
作为一个姑娘,当然是希望未来的丈夫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
于是,司马道福这次回来,就换了策略,那就是要让王献之看见自己的另一面,也就是端庄贤淑,温婉大方的一面。
开玩笑,自己从小接受的,就是最正规,最好的皇族教育,坐,站,行,止,哪一个不是佼佼者?
从他进来之后,司马道福就一直在观察,看到他还是那么的年轻俊朗,就很是满意,只不过这家伙,未免也太害羞了点,这么长时间了,就是偷偷瞧了自己几次,每次都是一闪而过。
不过有一点是比较高兴的,那就是他很明显也感觉到了,自己是有在注意他的,所以一直都正襟危坐,腰杆挺拔,这就是想给自己个好印象啊!
这种莫名其妙而又异常复杂的小儿女心思,王凝之现在是没空搭理的,因为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不能让谢渊去应付的。
“小王爷,上次京城一别,想不到你又精神了许多,看上去颇有些王爷的风范了啊!”王凝之笑着举了举杯。
司马道生含笑摇头,“叔平可是见外了许多,以前何时听你说过这些客套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王凝之感叹,“要不是我总是出口伤人,老爹也不会把我打发到钱塘去,你说说,大哥都要入京了,我居然还要去读书,这像话吗?”
瞧着王凝之一脸的苦大仇深,司马道生反而有些迷茫,“王大人还真要你继续去钱塘读书?”
“那可不!”王凝之苦笑,“我本来还以为,这次能跟着大哥去京城混混,上次在京城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实在是怕得罪人,就连大家邀请我去喝酒赴宴,我也是不敢随便赴宴,这次好不容易有个人撑腰,结果自己又去不了。”
“不管是老爹,还是大哥,都觉得我还需要再多历练,若是还改不了这性子,那就真的要一辈子做个隐士之流了,我都跟他们说了,现在已经不同以往了,我早就不是那个曾经年少无知的我了,可他们却不相信,不肯让我去京城。”
司马道生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转瞬即逝,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我本打算明年入京,和叔平共览建康城之春,如此看来,确实可惜。”
“谁说不是呢,”王凝之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大家年岁都差不多,我却只能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施展胸怀,为国立功,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昨儿就是因为这,才多喝了几杯,还被老爹训斥,今儿正好,有小王爷在这儿,想必他也不会管我,来来来,我们一醉方休!”
见到王凝之又是满满地倒了一杯,司马道生连忙站起,“叔平,是做哥哥的对不住你,今日毕竟是父王的接风宴,我若是喝多了,一会儿与大家说话,难免照顾不周,只能改日再与你畅饮一番,你且再耐心等等。”
“小王爷!”王凝之伸出一只手,却只是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罢了,你既为我考虑,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岂能让你为难,这样吧,等你有空闲的时候,一定要派人去王家找我,我随叫随到!”
“好好好,叔平放心!”司马道生离开的脚步,要比他嘴里的话还快些。
开什么玩笑,我是来陪你喝酒解闷儿的?还说自己现在改好了,懂得看人眼色了,你就是这么看的?
讲道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王凝之这小子,说话从来就不靠谱,撒谎更是家常便饭,整个会稽,谁没被他骗过?
但说谎总是要有分寸的,王凝之年后去钱塘,想必是真的,只不过这原因,就未必如他所说了。
王羲之或许会更加钟爱大儿子一些,但要说对二儿子如此瞧不上,那司马道生是不信的。
只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王凝之不去京城,那王家在京城的安排,接下来的方向,他还能知道几分?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像家里,哪怕是自己,都不知道父王的全部计划。
无论如何,一个远在钱塘的人,对京城的影响那就微乎其微了,还是去找王玄之套套话,说不定有效些。
瞧了一眼坐在席位上,笑呵呵的王羲之,司马道生心里很是佩服,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不显山不露水,就给儿子铺好了路,与会稽王府,一直是若即若离,让你离不开他,又拿捏不住他。
就看看你儿子,有你的几分城府了。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司马道生端着酒杯,走向了还在人群中的王玄之。
“姐夫,小王爷倒是很通透啊,也不娇柔做作,一看你要去钱塘,便连几句客套话,都说的这么随意。”谢渊瞧着司马道生的背影,笑了笑。
“务实啊务实,”王凝之也笑了起来,“你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