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二人入了大郡,天及亮时,城内一角有烟花爆出。
刚入城,见满城皆是驻守的卫兵,列队规整,持器穿行在人群中。
人潮皆朝着一个方向涌动,净空虽牵着二马,仍与阿饶被人潮送了过去。
府衙门口熙熙攘攘,有衙役主持着不怎么好看的秩序,各班头役一边擦汗,一边偷看站在府衙门口的知府大人脸色,更不好看。
知府旁还站了一人,朗目疏眉,簪星曳月,与一旁点头哈腰的地方官绅,相去不啻天渊。有的人贵重,是天生刻在骨子里的。
阿饶眨了眨眼,在人群里,把脖子伸长些看,已久不见他,瞧他又有了许多变化,眉宇更添英气,倒是与佟茵茵有几分相似,可又多了几分稳重。
毕竟是已有家室的人了。
李承业之所以在此,全因此郡去年大旱,因皇家放粮,才熬过来,可百姓不好过。好些人从富户成了贫,贫户却只能沿街乞食,有没有饿死的无从得知,毕竟地方官为保乌纱,只会报喜蛮忧。
辰王世子,天家贵胄,年初一至此地施粥三日,以此安抚万民,表意西京那位,并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也只有辰王的儿子李承业了,寒冬腊月,苦行数十日,任哪个皇子愿受这份苦,可把宫里那位太后心疼坏了。
阿饶见他站在阶梯之上,双臂附在身后,移步左右,寻万民之安,察百姓疾苦,很有传闻中,他那位厉害老子的风范。
李承业正听着旁人汇报灾情与民况,眼往乌泱泱地人潮扫了一眼,任这些人说什么,都不及他亲自看,俱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模样,似一幅流民画,该画给他那位皇帝叔叔看看。
因李承业扫了这一眼,阿饶有些吓到,她害怕被他认出,反而是麻烦,遂故意拉起净空的手,曲身哀叹了几声“净空,我,我肚子痛。”
本观着民生万象的净空有些出了神,可让阿饶一声召唤,换置了思绪,他捏了捏阿饶的手,还是冷冰,脸色更是不佳,遂即刻拦腰抱起她,送至马背,后,跨腿而上,将阿饶圈在怀里,扬长而去。
李承业随着悠扬的马鸣声,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府衙。
“世子爷,听闻辰王殿下已破了后曲的回步阵,班师回朝了,还请世子爷替卑职带一句问候!”知府紧随其身后,舔着话“十年前,卑职贱内的表姑还在辰王府当过要紧的差……”
显然,他不了解李承业,只见这位纨绔的世子爷二手一挥,嫌笑“这么想问候,自己去哇!上西京,看能不能升个一官半职。”
当众被羞辱,知府被打了脸,再不说话。
可李承业往前行了两步,忽停了下来,又往后侧头问“你说什么。”
“卑,卑职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李承业推开知府,向其身后的头役扬头“你说,有许多和尚?”
头役忽被点到,有惊,可那是他昨天说的话“回世子爷,是,近日是有一些和尚出入金岭十三郡……”他觉得此事尚不能对官家构成什么威胁。
可李承业又附上了重虑的手,来回踱步,左右多思。
茗官忽从外头跑进来,怀里抱着一红缎祥云纹的锦盒,秉“世子妃差人送手炉来了,世子爷瞧瞧,精致着了。”
手炉盘铜兽,似虎约豹,茗官瞧了好久,决定让主子辨一辨。
众人都等着稀奇下宫里的好东西,只李承业,不闻不问,跟没听见似的,他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那本《第一侠士》,想她这是又往哪里去呢?
。
店家把汤端上来的时候,似是凉透了,零星的油点瓢在上头,看着实在没胃口。
二人于城中寻了一家旮旯小店,虽只是歇脚,可净空也想让阿饶喝一碗热汤。他伸了一只手,靠在汤碗边,聚气片刻,碗内有细小的泡浮了起来。
店内,客人们皆论着府衙门口的施粥盛况,净空给阿饶乘了一碗,递过去。
“我们……快些出城吧!”阿饶看着那只瓷边有缺的碗,说。
净空沉想了片刻,问“为何?”他本想恐是因昨晚赶了夜路,阿饶才又抱恙,若是着急,怕她更吃不消了。
阿饶以手搭桥,把下巴搭上去,也想了片刻,“你不想快些吗?”她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总不能把心中担心再与李承业撞上的事,和盘托出吧。
“快些喝。”净空未答,只把汤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阿饶乖乖端起碗,啄了一口,热的。
昨夜风暴,已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二人安静地坐在窗边,有寒气逼入,阿饶搓了搓手,可净空并无怜香惜玉的意思。
大冷天的,怪哉,外头有什么好看的。阿饶又喝了一口汤,已冷掉一半了。
净空仍是若有似无地往窗外看,或看阿饶,远处重山成了茫茫白色。
繁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有卫兵行过来,嘀嘀咄咄,连声音也是整齐的。阿饶忍不住探窗看了一眼,卫兵停在了小店门口。
这家店没迎过什么大场面,店家自是有些吓到了,正要出去接客人,可才刚走到柜台处,就让一卫兵推了回去,“好好待着。”
店家退后让道,再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