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真有时光机, 姜宥会选择回到五分钟之前,先鲨了害他走到这一步的宋南柯,再掐死居然能对宋南柯起恻隐之心的自己。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设, 世界上并没有哆啦A梦。于是当他靠着暖气片,隔着一层玻璃与裴明霄遥遥相望之时, 强烈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瞑目、目瞪口呆......
总而言之,他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姜宥赶紧垂下眸子, 假装没看到裴明霄, 偷偷支起一边耳朵。
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仍从容不迫,听完案发经过后淡淡道:“我不怀疑您的经验,但我相信以姜宥的人品, 做不出趁人之危猥丨亵这种事,希望能等当事人清醒后再行判断。”
姜宥万万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在渣渣霄口中听到一句肯定他人品的话。
“阿嚏!”
好巧不巧地,裴明霄说完之后,一直躺在长椅上人事不知的耀扬打了个喷嚏,被冻醒了。
他有些懵,灌了好几口冰水才渐渐恢复知觉。在警察的盘问下,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今天是跨年夜,为了保护人民安全, 警方加强警力巡逻。无意中看到两个男人扛着高中生, 便以为是“捡尸”的, 一直在后面跟着。
好巧不巧,这俩人还真带高中生去开房了,于是俩倒霉蛋儿便被逮到了警察局。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警察叔叔诚恳向几人道了歉, 并批评道:“虽然你们没犯法,但诱导人家高中生喝酒也是不对的行为,希望能引以为戒。”
姜宥&宋南柯乖乖点头:“知道了警察叔叔。”
裴明霄有条不紊地去办手续,等一切弄完、走出公安局的时候,距离零点只剩下十分钟。
宋南柯顶着来自于后背的视线,硬着头皮往前走,看到裴家熟悉的车牌号,赶紧开口:“裴总,柚子,送我一程!”
姜宥恨恨道:“不送。”
“大半夜的,你放心我自己回去么,”宋南柯哀求,“而且就算你放心,裴总也不放心,是不是啊裴总?”
裴明霄瞥了姜宥一眼,想说“不是”,就听走在最后的耀扬委屈道:“阿珂,不应该我送你么。”
“......小屁孩跟谁没大没小的呢,叫哥!”
“哦,阿珂哥,不需要他们,我送你回家。”
宋南柯被磨的没办法,骂骂咧咧和耀扬走了。
见到耀扬对宋南柯的态度,姜宥松了口气,感觉兄弟应该能安全到家。现在看来,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和裴明霄解释,小碎步踱到停车位,拉开车门,微微怔了下:“哥哥,老秦呢?”
老秦是裴家司机,裴明霄道:“太晚了,没叫他。”
“那你......自己开车来的?”
裴明霄乜了他一眼:“不然呢,告诉老秦家里另一位男主人因为涉嫌猥丨亵被拘留,让他载我过来捞人?”
“......”
姜宥闭紧嘴,乖乖跳上了车。
不过他不怪裴明霄毒舌,说实话,在电话警察念出那串罪名的瞬间,他甚至怀疑裴明霄会当场撕掉结婚证断绝关系,能来警察局纯粹是意外之喜。
不管今后这个大渣男会如何虐他,至少此时此刻,他很感激渣渣霄。
“那个......哥哥,”姜宥清清嗓子,“谢谢你愿意大晚上来帮我。”
裴明霄“嗯”了声。
“耽误你跨年了,”姜宥又道,“实在不好意思。”
“跨年?”
裴明霄顿了顿,“没关系,我不过节——”
是滨城每年跨年必备节目——烟花秀。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年竟已经来了。
姜宥抬头看看烟花,又看看正在开车的裴明霄。这人目视前方,对烟花秀视而不见,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一如十几年前,于人群缝隙中初见他的第一面。
姜宥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进入新的一年,真的不值得开心吗?
难道裴明霄就想一直这样,被时光远远抛在身后?
姜宥深吸口气,揉揉脸颊,轻声唤道:“哥哥。”
裴明霄侧头:“嗯?”
男生笑的比烟花更绚烂:“新年快乐呀~今晚临时出了意外,礼物之后补上。”
“什么礼物,”裴明霄问,“三千块的袖扣?”
姜宥:“......”
姜宥:“不是。”
裴明霄:“哦,那是让桃桃送我几句吉祥话?祝我和你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四个词语背的一字不差。
姜宥彻底抿紧嘴唇,抬头继续看烟花秀,觉得自己真是脑袋进了水,才会为渣渣霄那种十几年如一日无悲无喜的样子心酸。
却没发现,在他窥探不到的阴影中,裴明霄唇角轻轻地、轻轻地,
弯了一下。
跨年夜后是元旦三天法定节假日。
姜宥睁开眼,先给宋南柯打电话确认对方是否安全,然后问:“你能弄到Undo大华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么。”
“这个真弄不到,”宋南柯说,“我家没有这号会员。”
姜宥只能暂时作罢,决定等过了假期问问别人。
不过他实在不想留家里面对渣渣霄那张臭脸,在海边冲浪浮潜和巴黎看展之间挣扎了几秒,最后决定挪用裴明霄私人飞机,先去巴黎看展,再去海边浮潜。
反正渣渣霄买单,不用白不用!
于是元旦当天,当大多数人还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时候,他已经换上西装、扎着领结,在餐厅吃完了一份正餐。
而当大多数人翻了个身,换一面继续刷手机的时候,他又参加完一个索然无味的画展,走在去拍卖会的路上了。
其实若非必要,他不喜欢近拍卖会,一道道手续太麻烦。
不过听说这场拍卖会出一条女王曾戴过的钻石项链,他便有些意动。
能被女王佩戴的项链,钻石质量和设计肯定非常好。虽然他身为男人无法佩戴,但可以用作学习和收藏,非常划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个字——贵。
如此有来头的商品,起拍价都够他喝一壶,更甭有竞争者跟着竞价。
思前想后,姜宥忍痛做出决定——刷渣渣霄的卡!
但毕竟要花一大笔钱,不提前知会一声卡主人不大好。他取下领结,解开三颗衬衫扣子,左右扯开领口。
对着脖子自拍并发送:【哥哥,你看】
【裴明霄:怎么】
【柚子茶:不觉得空荡荡的,缺点什么么[可怜]?】
裴明霄正和海外分公司负责人开视频会议,刚才根本没仔细看。闻言低下头,点开那张图片。
优美的锁骨弧线伴着一大片雪白肌肤映入眼帘。
裴明霄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立刻竖起手机:【缺项链?】
嚯,不愧是金融大佬,果然通透。
【柚子茶:哥哥好厉害!准确来说是缺一条漂亮的钻石项链。我戴不戴无所谓,可没有的话,配不上哥哥尊贵的身份】
裴明霄懒得和他啰嗦:【买】
【柚子茶:谢谢哥哥,就知道哥哥最好啦!】
得到允许,姜宥喜滋滋地去登记处登记、领号码牌。
等坐到对应位置,才发现“买”下面多出一行提示。
【裴明霄撤回了一条消息】
裴大总裁一向说一不二,很少出现后悔撤回的情况,那相当于白浪费时间。姜宥忍不住甩出一张[小狗勾好奇.gif]。
【柚子茶:怎么啦?】
动图上的狗子歪着脑袋,眼睛鼻头都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好欺负。
裴明霄已经放下手机继续开视频会了,本来不打算继续聊,看到图片后言简意赅:【没】
世界上最缺德的就是说话说一半的人,姜宥更好奇:【[委屈]你说嘛】
这回倒好。
等了五分钟,对方压根不回复了。
好奇心上升到有史以来的巅峰,姜宥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弄明白,他进棺材都闭不上眼。
使劲杵杵手机屏幕,【柚子茶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陌生的提示音响起,裴明霄怔了下,无奈选择接通。
裴明霄:“没什么。”
姜宥祭出三十六计之激将法:“是不愿意给我买项链了吗?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直说,我就不买了。如果不是的话也请告诉我,我不想和哥哥产生隔阂。”
够能叭叭的,裴明霄更无奈:“买吧。”
看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估计常规方法已经不管用,姜宥决定使劲恶心恶心他,掐住嗓子,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娇滴滴:“哥哥~快点~”
结果没等剩下的话挤出来,对面突然有人战战兢兢道:“裴、裴总,我继续汇报吗?”
姜宥:“......”
所以,他缠着人家买项链,撒娇叫“哥哥”的时候,周围有别人听着?
啊啊啊啊啊啊!
姜宥绝望地挂掉了电话。
狗男人!大渣渣!姜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骂出去,以最快速度把裴明霄的备注换成“渣渣霄”,并赠送改分组拉黑一条龙服务。
拍卖会很快开始,姜宥放下手机,一次又一次冷漠举牌:
“七十万。”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五十万。”
大概是发现他势在必得,对手们耸耸肩膀,渐渐退出了竞争。最后这条女王戴过的钻石项链以210万美金、合人民币1380万元的价格成交。
办完所有手续,拿到沉甸甸的项链那刻,姜宥心里终于痛快了点。
同时1380万的数额也唤回了一丝良知,他想了想,时隔八十分钟,又把人家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
刚结束视频会的裴明霄并不知道,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在某个人黑名单里进行了一轮游。
其实他撤回的只是一句提醒,让对方不要发那种偏裸露的照片。
但转念一想,人家想发什么的照片是人家的自由,他没必要也没立场干预,便选择收回消息。
哪知道他合法配偶好奇心那么强。
至于么。
离开拍卖行,姜宥去商场给许知等人买了些小礼物——刷的他自己的卡。
拖着两大箱东西回酒店,洗完澡出来,姜宥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很累,却没什么睡意。
他从行李箱摸出今天拍下的项链,和来之前想的一样,钻石质量相当不错,工艺出自大家之手,细节经得起推敲考究,属于藏品级珠宝。
这不是他看见的第一件藏品级珠宝,姜家保险柜里有几样特别好的东西。
但那不是他的,也永远不可能是他的。
这是他拥有的第一件,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虽然他无比清楚所在这本耽美小说的后续发展,知道自己会被始乱终弃,刷卡时候抱着“渣男钱不花白不花”和“反正小说里写的又不是真钱”的想法,可毕竟一千多万,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要么,给人家来个repo?
说做便做,姜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戴上项链。
他穿的对襟浴袍本来领口就大,为了能拍清全部细节,又往两边扯了扯。
酒店灯光较暗,拍出来不如外面好看,发完图,他遗憾地补充道:【实物钻石更亮,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现在国内是晚上十点多,裴明霄应该没睡觉。眼见发送成功的小圈圈转完,姜宥攥着手机,等一个金主回复。
然而半小时后无事发生,除了群消息震了几下,手机就像入了土般安详。
姜宥哈欠连天,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再睁眼时,按国内时间推算已是凌晨。
金主的回复终于来了。
不是文字,是语音,男人声音带着些许喑哑:“在外面,才看到,多穿点。”
背景嘈杂,夹杂着KTV混响音效和女生真·娇滴滴的“裴总,喝一杯嘛~”
......呵,姜宥心想,好一个大渣男,见他不在家,立刻约妹子出去鬼混。
就应该往死了花!
又到海边浪了整整一天,元旦假期在买买买玩玩玩中愉快结束。
因为战利品实在太多,加上停机坪附近不好叫车,姜宥便提前通知司机老秦过来接人。
下了机,老秦已经等了有一阵子,开的是裴明霄惯用的车。
看到跟渣渣霄有关的东西,姜宥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之后先四处闻闻,没闻到陌生香水味。
又四处摸摸,也没摸出长头发、耳环、口红之类的东西。
这时老秦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好奇道:“姜先生,你找啥呢,我帮你一起找啊?”
“没什么......”姜宥顿了顿,灵机一动,“秦叔,哥哥这几天都去哪啦。”
老秦回忆片刻:“好像去了公司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家里。”
姜宥小脸一沉。
连司机都帮着隐瞒......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头上已经绿的发光?
不过戴绿帽归戴绿帽,回家收拾完行李,他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又要去诺恩斯继续做打工人。
遗憾的是,问了一大圈,身边并没有认识Undo大华区负责人的朋友。国际顶奢品牌比想象中难接洽的多。
这件事一天不处理,一天就像块大石头堵着难受。心里有事,晚上姜宥半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往嘴里扒饭。
吃到一半,宋南柯打来电话,姜宥慢悠悠接通:“喂。”
“柚子,听说你还找Undo负责人呢,怎么样,找到了没?”
姜宥叹气:“没,看来只能守株待兔了。像那种注重品控的大品牌肯定有专柜巡查,我准备去滨城专柜等着。一天不巡查等一周,一周不巡查等一个月,再不济半年一年的总能等得来。”
宋南柯“啧”了声:“你可真够执着的,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叫我,先挂了哈。”
姜宥放下手机,想到要去蹲点,彻底丧失了食欲,身体也不太舒服。尤其是后脑,有股针扎般麻麻痒痒的痛感。
估计最近考虑的事情太多,加上搞不定Undo有点焦虑,头痛的老毛病犯了。
不吃药晚上肯定睡不着,他推开椅子起身,准备上楼找药。
“吃完了么。”身后突然有人问。
姜宥吓了一跳,回头发现居然是裴明霄,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无声息,连开门声都没听见。
姜宥“嗯”了声:“没胃口,不吃了。”
说完皱着眉上电梯,只留给裴明霄半张苍白的侧脸。
神色恹恹,和在微信语音里小嘴叭叭叭不停说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裴明霄站在原地几秒,才脱下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