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底儿他是不能透的，道：“我打小就看您的戏，可能影响比较大。”</p>
朱旭没刨根问底的追问，因为他知道，他若是问了，徐容必然能够把他演的一些经典剧目的内容给大概的重演一遍。</p>
“我听雪建说，你的真实性格不是这样？”</p>
“氛围影响吧，说实话，像小濮那个级别的，我见过不少，但像他那么没架子的，还是头一个。”</p>
“小濮？”朱旭哈哈笑了两声，“你可真敢叫，我看你离死不远了。”</p>
“咱们爷俩说的话，还能给外人...”</p>
徐容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因为朱旭又拿俩大眼袋瞪他。</p>
《窝头会馆》讲述的，是北平解放的前一年，一个名叫“窝头会馆”的小四合院里几户挣扎在社会底层人家的故事。</p>
这是徐容见过的最正经的排练，演员全化了妆，舞台是也是演出的舞台，该有的道具、灯光，一样不落。</p>
若非台下的观众只有他、朱旭以及导演林召华三个，跟正儿八经的演出，几乎完全没什么两样。</p>
在内心当中，徐容不认为自身的技术比台上的何栤、濮存晰、杨力新、宋单单以及徐凡差多少，因此，观看的时候，他的心态相当放松。</p>
这段时间，他主要是来“回炉”的，至于别的，就纯当看热闹。</p>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短时间内，他就安安心心的当个人艺混子。</p>
给他印象改观的是第二幕，宋单单演的田翠兰和徐凡演的金穆蓉吵架的一场戏份。</p>
俩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上，演苑大头的何栤站在俩人中间劝和。</p>
经过之前的戏份，对于宋单单和徐凡的业务能力，徐容已经有了明显的判断，宋单单的水平，是要高出徐凡的。</p>
她的戏很多。</p>
等俩人的词到了某个点上，一直抱着胳膊，右腿翘在左腿上的徐凡，忽地站起了身，在起身的同时，她的右脚重重底踏在了舞台上，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气鼓鼓地甩着胳膊，大步流星地回了东厢房。</p>
“呵呵。”</p>
徐容忽地轻笑出了声。</p>
林召华和朱旭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两边，听到他莫名其妙的笑声，都转过了头来，诧异地瞧着他。</p>
演出的时候，这个地方，并不是笑点。</p>
“金穆蓉挺可爱的。”他尽量压低了声音，解释道。</p>
“哦。”</p>
话说完了，徐容立刻觉得不大对劲，金穆蓉是徐凡演的，他竟然会做出她很“可爱”的判断？</p>
虽然面上他未曾表露过半点，但是在心底，他的的确确的不喜欢她。</p>
望着场中的徐凡，他忽地生出一股极为诡异而又荒谬的感觉，台上几位主演当中业务能力要倒数的徐凡，竟然通过半个多小时的表演，掩盖了他对她本身的固有印象。</p>
这一刻，徐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话剧票卖的比演唱会的票还贵，还有那么多人来看了。</p>
观众对于表演的参与感，的确是影视所无法比拟的，就像话剧同样做不到镜头、剪辑的技术运用一般。</p>
瞧着宋单单坐在凳子上，指着金穆蓉家门框上的耶稣，咋咋呼呼地道：“想特么挨门框揳（xiē）一骨头架子方我，门儿都没有！”</p>
她说着，俩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自家屋前，指着门框上的弥勒佛，对着何栤道：“您近乎点悄悄，哎，哎，全露着呢吧这个，他那可都是骨头棱子，我们这光肚子，就顶他全身的肉了。”</p>
“精彩！”徐容看着田翠兰一连串的行动，心中暗呼了一声。</p>
她起身之后，抬着右手，指着自家门框，扑着身子，小碎步急走到了屋檐下，说了“您近乎点瞧瞧，哎”，等第二个“哎”字落下，已经转过身面对观众席。</p>
而在“他那可都是骨头棱子”的第一个字前，她放下了指着自家门框的右手，抬起了左手，指向了金穆蓉家门框上的耶稣，同时的脚下向金穆蓉房屋的方向侧移了一小步，展示出了极强的自信。</p>
紧接着的“我们这光肚子，就顶他全身的肉了”中的“我们”和“他”，又分别趾高气昂地抬起左右手分别指向对象，等词落尾，她以双手掐腰，结束了这段中气十足的反击。</p>
徐容看完这一段之后，突然心中生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冲动，他想上去试试。</p>
看好演员的表演，是一种享受，但对憋了有一阵子的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p>
宋单单的表演方式，他早已不陌生，吴钢、李光富也是类似，可是跟吴钢合作，是拍电视剧，眼下却是话剧，其独特的表演形式也更为凸显。</p>
谢幕之后，演员并没有下台，濮存晰看着已经站起来鼓掌的徐容，问道：“小徐，怎么样？”</p>
徐容想了一会儿，才道：“有点遗憾吧。”</p>
他旁边的林召华问道：“噢，怎么说？”</p>
徐容苦笑着道：“来晚了，没莪的份，林老师，以后再导别的戏，别忘了我也是院里的演员哈。”</p>
“哈哈哈。”</p>
再次来到四楼，听着朱旭讲着52年建院前夕48个小时内的故事，在间歇的功夫里，徐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p>
“师伯，我怎么感觉，他们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p>
一开始，他见众人对他客气，以为是因为自身的名气和人脉，走出人艺院门，他与濮存晰、何栤之间的年龄、资历的差距，都会被抹平，甚至拉出相反的落差。</p>
可是濮存晰早已淡出影视圈，况且还是副院长，没有必要也没有道理对他那么客气。</p>
朱旭看着玻璃柜当中当年的手稿，转过头来，道：“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我们抢任明那会儿，阵仗可比现在大的多，刚才在排练厅，你又不是没瞧见，秉承人艺传统，续写新的光荣，续写光荣，可不是单把戏演好，戏演的好，接班的人没培养出来，那算续了哪门子的光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