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和爹爹在江山摆渡,也是一半靠着熟人接济,算是有口饭吃。后来爹爹去了,便只剩下我一个人划着那条船在熟悉的江上航行,日复一日,终于最后连那条船也失去了。”女子说话间,双眼已是漾起泪花。“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想想,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或许,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爹爹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没事,你路还长,会好的。”老人安慰道。
女子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抓着被子的手却在抖。她在哭,只是压抑着自己,无声息的淌着泪。老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绞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安。
好一会儿,女子道,“大叔,我没事,你去忙吧,不用顾忌我。”
“呃,好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吃。”
“谢谢!”
老人蹒跚走出侧屋,开始了忙碌。升炉,倒水,切菜。雾气弥漫在厨房里,香味发散开来。
女子却揭开被子露出那满是泪痕的脸,睁着眼睛望着那黑漆漆的屋顶。
“我会活下去的,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承恩大哥。还有,他。”
她的脑海里浮现一道身影,削瘦忧郁,落寞冷静。
“还记得我吗,江上船夫的女儿,陆芸?”
几个小乞丐从衙门门前跑过,穿过一条巷子,很快来到了巷子深处一处幽暗荒废的院落。院落里杂草丛生,各色物件杂七杂八的摆放在那里。两侧的屋子,窗户和门已经破碎,散发出那腐朽的气息。当小乞丐翻墙而入落在地上的时候,几只老鼠吱吱叫着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这几个小乞丐虽然衣着褴褛、蓬头垢面,但一看就是精灵鬼。他们落在地上,互相瞅了一眼,然后一溜烟朝着正北的屋子跑去。正北的屋子没有门,里面黑洞洞的,隐约可见到悬垂下来的蛛网。小乞丐们跑进去后,便传来了说话声。
“有人在找你。”
“哦,什么人会在乎我这样的乞丐?”
“我没敢看,那人很可怕,仿佛能透过泥土发现我。不过,我听到了王五的声音,王五似乎被那人制住了。”
“王五?”
“对呀对呀,他是我们镇上的一号人物,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他似乎发现了你,在城隍庙那里。”
“城隍庙吗?”
“嗯嗯,王五有的时候会去那里跟别人交易。或许我们没留意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那倒无所谓,只是找我的人看来来头不小啊!”
“要不我们去盯着他,我们盯人可有手段了!”
“是啊,你们很厉害!不过,不需要的,要来的总会来,盯着他还不如踏踏实实的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可是我们不是在过日子!”
“是呀是呀,我们是乞丐,每日里便是上街乞讨。”
“嗤,你们是滑头,什么乞丐!我教你们的都熟练了吗?”
“啊?太冷了!”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若是怕冷怕热,还练什么武!你们记住了,学到了是你们自己的本事,不管是保护自己保护同伴,还是帮助别人,都是必要的。若是没有一技之长,日后你们怎么办呢?”
“叔叔,有你呢!”
“对呀对呀,有你在我们怕什么!”
“缘尽则散,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的!咳咳,行了,你们升火烤一烤,别冻坏了!”
“叔叔你去哪?”
“我去松散松散,整日里待在这里,骨头都冻僵了!全都乖乖待着,别乱跑,听到没有?”
“是,叔叔!”
一个瘦长的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穿着破烂,头发纠结披散,只是那脸孔却是平静而略带忧郁的,一双眼睛清澈的宛若那深潭。只是他的皮肤却过于苍白,显现出生命衰弱的病态征兆。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或许更年轻,仰起面孔,微微眯起眼睛凝望着层云密布的天空。几只老鼠倏然从他脚边跑过去,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意。
“老鬼,是你吗?无名又派你下山来了?自从东海之后,无名可是隐遁了自己的行踪,让人好难找啊!不过,你既然出现了,那就说明,他也按耐不住了,是不是很想收回道源?呵,那就各凭本事吧!”
风袭来,吹动他脸上的头发,展现出他那饱经世事的脸孔,那平静中的坚毅和不屈。
熊淮安站在牌坊下,一双浓眉紧紧皱在一起。有人矮小的男子站在他的身侧。熊淮安没有穿捕服,手里只拿着一串糖葫芦。矮小男子瑟瑟的跺着脚,双手不断揉搓着,显得很冷的样子。
“王五不见了吗?”
“是,他的住处有搏斗的痕迹,门都碎开了。”
“你们没有发现什么?”
矮小男子摇了摇头,道,“暗河有暗河的规矩,谁也不插手谁的事情。生活在暗河里的人就像是没面目的幽灵,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人,值得注意的那种?”
矮小男子努力回忆了会儿,摇头道,“暗河里的人都值得注意,没有什么分别。”
熊淮安放弃了。他望着远处铅灰色的山林,道,“镇子要不太平了!”
矮小男子嘿嘿一笑,道,“对我们而言,暗河只要存在,镇子永远不会太平。暗河,是繁华表面的一块烂苍,只会越来越烂。”
熊淮安看了他一眼,将一块银子扔在他怀里,道,“总会好起来的。”他便抬步朝镇子走去。见到熊淮安在视野里消失,矮小男子收起银子嘿嘿一笑,喃喃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这是痼疾,即便是医科圣手也束手无措,更何况你们。”他便从牌坊边上的底洞钻了下去。
四下里无比的冷寂,远处的山林横挂着一条条灰色的雾气,宛若是灰蛇冻死在那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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