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们这是去哪?”
“当然是回家了,怎么,还在生你爹娘的气?”
“我、我哪敢!只是我怕!”
“别担心,你是爷爷的乖孙,谁敢欺负你!好了,回去我就教训你爹娘一顿,爷爷不过外出访友便生出这等事情来!呵,真是我王家的人啊!”
“爷爷,你、你生气了?”
“爷爷不生你的气,只是对某些人的见风使舵和墙头草而生气罢了!想来现在府中很多人想着爷爷退出江湖,王家便大势已去了吧!很多人都在为自己谋划后路呢!这便是大家族,这便是坐享惯了的!家族的毁灭,往往不是外部力量导致,而是内部的自我腐蚀而致。静儿,你是不是也恨爷爷?”
“啊?为什么?”
“因为爷爷退出江湖之后,王家便再无往日的风光了!”
“可这根静儿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跟静儿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爷爷愿意,爷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况爷爷现在年纪大了,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何必再和那些人纠缠了呢!”
老人眉头舒展,抚摸了一下女子的脑袋,露出慈祥而和煦的笑意。两人在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上了马车,马车平稳的朝西城而去。身后是繁华的街道和如织的身影,有人怀抱各种心思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刻钟过后,马车在一座占地广阔宛若宫殿一般的宅邸大门前停下。在门口的小厮瞬即跑了过来。
“老爷回来了!”
车帘掀开,老人抓着女子的手从车厢内走了出来。女子明显是紧张起来,白净的脸孔显露出不安。老人似乎知道女子的心思,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子弱弱的应了一声。老人面色骤然变得严厉端肃起来,眸光在那小厮的身上淡淡一扫,那小厮立时心惊胆战起来。
“他们人呢?”
“回禀老爷,还在大堂说话。”
“带路!”
“是。”
小厮转身朝里面走去。老人握紧女子的手,女子则低垂着头。老人心中一叹,望着面前起居八落的宅邸,想起了年少时的情景。穷困,可以如那砾石磨砺人的心情激越人的斗志,而豪富,却将那积淀起来的斗志磨蚀的一干二净。
这座宅邸有五进院落,越往里面越显现出那高大恢弘的气势来。
他们径直穿过外院,来到了内院,已是花了盏茶功夫。
隐约可听见人的说话声和笑声。女子的面孔却越是不安和紧张。两边树木摇曳绿荫盎然,并未受到寒冷天气的影响,绿荫之中还有几朵雪白硕大的花,伸出层层绿叶,光彩夺目。老人停了下来,望着那白花对女子道,“静儿,将那花给爷爷摘下来。”女子不明所以,却是言听计从。
“哎呀,王老爷子回来了!”花厅之中,一道身影欢快的跑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几个人,其中有一男子与老人样貌相似,却是露出了苦涩。老人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抓着女子的手来到了花厅,在正北位置坐了下来。
“外出访友,本想寻个清静,却没想到老夫不在这段日子,竟然有人能逼得我的爱孙跳河自尽。呵,好大的威严啊!”
老人语气不善,花厅之内的人已是心中不安起来。那面貌与老人相似的男子狠狠瞪了女子一眼,女子委屈的低下头。男子急忙挤出笑脸道,“爹,你也太惯着她了!没大没小的,孩儿也不过是为她终身幸福考虑,却一眼不合离家出走,还敢出如此有辱门楣之事!爹,孩儿知道你喜欢这丫头,可是这丫头如今已是不小了,而且司空家与我家门当户对,与丫头结亲的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人不但俊秀,而且武义不俗,正是能给丫头幸福的男儿。所以,爹不在,孩儿就自己做主,与司空家主定下了这场亲事。”
女子双目蓄泪,忽然抬起头咬着嘴唇道,“我不嫁,除非抬我尸体过门。”
“放肆!”与老人面貌相似的男子怒斥道。
而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也是面色变了,却又似乎忌惮老人,不敢太过表现。老人坐在那里,神色悠然,不以为意,端起旁边的茶杯,眉头一挑,扫了一眼花厅外的仆人。
啪的一声,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众人神色骤变,只觉得宛若有股无形的力量狠狠的鞭打在心脏上,让人痛苦而窒息。
“一群王八蛋,难道这个家不是老子的,老子老了就说不得数了吗?茶呢,让老子喝他们的吗?”
老人突然爆粗口,让人眼前一黑,只觉得有杀气扑面而来。就连老人身侧的女子,也是面色煞白。平日里老人一团和气,说话斯文慈和,今日却是大变。花厅外的仆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还不快端茶来!”与老人面貌相似的男子回头呵斥道,但他自己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时间,花厅内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那些站着的人,每个人都如被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眸子盯着,感觉自己内心的毫无保留的袒露在那眼睛的面前。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淡淡的道,“我乖孙的亲事,别说是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即便是老夫,没有乖孙的同意,也做不得主。”
“王老爷子!”刚才快步出去迎接老人的中年男子面孔一抽,急忙道。
老人瞪了那人一眼,道,“是不是以为老夫要退出江湖,老夫便说的不算了嘛?”
那中年人心中一紧,急忙道,“是晚辈失礼了!”
老人哼了一声,道,“既然我乖孙不愿意,此亲便罢了!谁若是有意见,尽管拿刀来,看看能不能割下老夫的脑袋,若是能,莫说老夫的乖孙,就是这整个王府,随你们折腾。呵,莫要忘了,人老不死,便有杀人之力。别以为老夫退出江湖就是谁人都可以欺负的。”
“王老爷子既然发话了,晚辈不敢厚颜勉强,小辈的事,便到此为止。晚辈先行告退!”一群人灰溜溜离去,只留下三五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茶水上来,老人啜饮一口,然后盯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这个家你说了算?”
那男子心中虽然畏惧,却也不甘,声色有些不服不愿的道,“孩儿不过是父亲眼中的不孝子,岂敢做主家中之事。”
“既然不敢做主,为何以我的名义四处交结?难道我王家,已经危急到了需要别人怜悯的地步?”
“孩儿也是为王家日后考虑,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
“是吗?”
“孩儿自是为了王家考虑。”
“好啊!”老人长须口气,站起身来,抓住女子的手,缓缓朝花厅外走去。“老夫看来确实是老糊涂了,雏鹰已成,羽翼丰满,自然有自己的抱负,我老头子迟迟不死,看来是挡了许多人的路子了!乖孙啊,你瞧,这个气势恢宏的家,可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女子瞧着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看出了悲伤和绝望,心里不由一颤。
“爷爷,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不是了,”老人声色悲叹的道。“再也不是了!”
“爹,”身后的男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您这是怎么说的,好像孩儿逼宫不孝似的。”
“你们好自珍重吧,”老人淡淡的道。“这王家,再不是我的王家。明日,这个消息便会传遍整个龙门。你们该钻营钻营,该投靠投靠,该溜须拍马溜须拍马,与我无关。你们是死是活,我也不会在乎。这个已经腐烂了的庞然巨\物,总是需要一个节点的。是死是活,你们既然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便去折腾去吧!乖孙,我们走!”
“爹!”男子心中突然涌起无限的恐惧,大声喊道,跪着便要扑向老人。
老人猛然扭过头,一双眼睛幽森而布满杀意。男子浑身一僵,寒意凛然。
“小心项上人头,老夫虽老,却也是杀过不少人的。”
男子双眼一黑,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在一道道惊呆的目光中,带着女子迤迤然走出这高楼广厦。
马车离开了王府,车轮发出沉闷的响声。
“知道爷爷为何要这么做吗?”
女子摇头,担心的看着老人。老人淡淡一笑,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建筑,淡淡的道,“有些东西,该说再见的时候总是要说再见,即便如何不舍,也改变不了结局。爷爷回来,不只是因为你的事,更因为其他事情,你不知道,可是爷爷知道。他们做的太过了,不仅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更将我卖给了别人。爷爷虽老,但骨气和尊严还是有的,既然如此,那么,爷爷还留着这个家干什么!你可能会认为爷爷狠心,可是,人若是不能狠心,便无立足之地,更无藏身之所。”
“爷爷,我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