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蒙正在心里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皇后娘娘却说道“算了,你不想说,本宫也不逼你,你既已有心仪的女子,那就要好好对待,待你大婚之日,本宫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回报你今日这份礼物了。”
甄蒙心底一松,暗道侥幸。
又陪着皇后娘娘聊了点有的没的,便找了个机会告辞离宫了。
甄蒙告辞离开后,皇后娘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言自语道“聪明,识大体,知进退,诗才过人却多年来名声不显,是真无心虚名还是蓄意藏拙?本宫越来越好奇了。”
甄大公子自然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好奇,如果他知道,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与这位素有贤名的皇后娘娘相处,也丝毫不轻松,甄蒙全程脑子都在高速转动,思考每一句话说出口后可能引发的数种变化,以及每一种变化自己的应对话术。
跟在小太监走在出宫路上的甄大公子,感觉自己大脑过载严重,头皮甚至都有些发烫。
不行,需要去教坊司冷静一下。
随着天气逐渐炎热,雨季提前来临,甄德邦这些日子越来越忙。
除了日常的三部事务需要审阅批示,今年的治水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早在甄蒙向他提出束水攻沙和宽河滞沙的方案后,他便开始筹备相关的工作部署调度,如今这项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甄德邦回家的时间和次数越来越少,这两天都住在工部衙门办公,甚至拉着工部尚书和侍郎跑到黄河边上的施工现场,大有常驻此地的架势,经已年近六旬,满头白发的工部尚书苦苦相劝才作罢,但仍然坚持每天巡查河堤,了解施工进度。
今年降雨量较往年有明显增大,汛期极有可能提前到来,按照钦天监的预测,此次汛期的规模之大,历年罕见。
这两天京城一直在下雨,雨势很大,日夜不断的下了好几天,城内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积水了。
大武朝的城市规划还是很有一套的,纵横交错的排水系统即便以甄蒙的眼光来看,也不能称之为落后。
即便如此,这座宏伟的城池也逐渐出现了内涝的趋势。
甄蒙站在屋檐下,忧心忡忡的看着院中池塘内的荷叶,被密集的雨点打的噼啪作响。
甄德邦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按道理来说,雨势即便再大,也远远达不到将黄河水位线提高到越过警戒线的程度,而且自己提出的措施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经开始实施,父亲与手下的官员也都是配合多年,断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情况,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忧虑的原因。
可内心就是有这么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与忧虑。
他想了想,举起一把伞便向储秀所在的小院走去。
储秀此时正端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本佛家经文手抄本,但盯着书页的双眼却没有焦距,明显心思并不在手中书本上。
甄蒙推门进来,惊醒了正在发呆的储秀。
“蒙儿,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快让我看看淋湿了没!”
储秀放下书,起身迎上。
甄蒙少见的没有嬉皮笑脸,他正色问道“娘,爹那边怎么样了?”
储秀知道儿子问的是什么,她在心底暗叹一声,说道“你爹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堤坝上,他担心这场雨再下下去,堤坝会支撑不住。往年汛期到七月才开始,如果今年当真提前一个月,朝廷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些城外的百姓”
甄蒙脸色一变,京城北门外还有大片的农舍,所住百姓不下五万人,而京城所处正是地势低洼的平原,一旦黄河决堤,洪水必然以万钧之势席卷而来,城内有十余丈高的城墙保护,但城外这些农舍农田必然毁于一旦,这五万百姓也必将丧命在洪水中。
他沉声道“爹有没有说过迁城外百姓入城?”
储秀叹息道“你爹本有此意,但五万百姓入城,不是小事,所牵扯朝廷衙门众多,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之大,这些姑且不谈,这五万百姓入城,总要有地方安置吧,现在京城哪里还有无主的土地能安置得下这么大批的百姓?”
甄蒙闻言沉默不语。
储秀继续道“你爹说过,皇家及百官私产众多,一位从四品的官员,城内宅院加上良田就不止千亩,何况那些二三品的大员。可这些人,谁肯让出自家的土地私产?甚至有些人已经准备等洪水退去,就去城外霸占那些死在洪水中的百姓家的田地!”
甄蒙脸色更难看了,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握拳,微微颤抖。
储秀这些话似乎在心里藏了好久,这次与儿子说出口,也算是舒畅些了。她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甄蒙,宽慰道“这些都是最坏的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万一明天雨就停了呢,或者堤坝加固的牢靠,能将水势挡下也说不准呢。”
甄蒙沉声道“凡事多往坏处想不是坏事,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爹在堤坝上太危险了,万一决堤了不行,我得去带他回来!!”
说完,拔腿便要走。
储秀急忙伸手拉住儿子“蒙儿,你别冲动,你爹虽然不是什么高品武夫,但陛下听说你爹去了堤坝,特地派了人保护你爹,听说是个三品宗师境的高手,你爹安全不用担心。况且依你爹的脾性,他不可能跟你回来的。”
甄蒙闻言这才作罢,但心里仍然不平静,他咬着指甲,在书房来回踱步,试图找到这不平静的根源。
夜幕降临,甄蒙与储秀都没有什么胃口,晚饭都没吃。
管家冯大彪去堤坝上探听消息了,两人坐在房内焦急的等待,谁也没吭声。
桌上的蜡烛爆出一朵烛花,噼啪一声,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