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袁复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虽然信佛的他一贯是不粘酒的,但此刻他却很想一醉方休。
可是他还不能喝,最近政务繁忙,每天都要留一个阁老在内阁值守,今日正好轮到他了。
一个时辰后,袁复的轿子已经到了午门之外,年少苦读之时,他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来到这里,在天子面前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而如今,双鬓斑白的他每一天都要来到这里,却早就忘了当年的激情。
看着巍峨的午门,袁复忽然笑了,大概是想起了当年那个热血的少年郎,又严肃了,或许是想到了此刻如履薄冰的境地。
长长的门洞他第一次走时是那么的激动,如今却像回自家一般寻常。远远的那座红楼,直到现在都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然而又有几人知晓,这文渊阁并不是那么好待的……
袁复推开文渊阁的大门,另外几位阁老已经离去,并不大的正堂也显得颇有些寂寥。袁复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前方那张属于窦鼎之的案子,多少年来他都渴望有一天自己会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当然偶然没人的时候,他也偷偷去坐过两次,甚至还有一次刚坐上,便听到「吱呀」一声,吓得他差点没尿了,后来才发现原是一只宫中的夜猫……
今日袁复并没有去坐那个位子的雅兴,满脑子都是自己如今两难的境地,以致于文渊阁内还有别人在,他都浑然不知,只是背着手踱步走向自己的位子。
「次辅有心事?」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将袁复从思绪中拽回来现实。
他抬头一看,皇帝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臣参见……」
「罢了!」楚牧摆了摆手,道:「又不是上朝,不必行礼了!朕等候次辅多时了!」
袁复本就在担心自己的处境,皇帝的突然出现更让他心中一紧,不过在朝堂沉浮了几十年的人,还是很会伪装的。袁复马上微笑着说道:「陛下是有什么急事么,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派个人来传臣便是!」
楚牧也没回话,端起了一杯茶,道:「刚泡的,次辅回来的正好!」
「臣岂敢……」
楚牧懒得听他那些个虚话,端着茶示意他快喝。
袁复赶紧接过,其实刚才已经喝了不少茶了,现在不光不渴甚至还有点想去茅房,但皇帝的茶他不敢不喝,还得假装一喝就被惊艳到。
「哎呀,臣从来没有喝过如此清香之茗!」
楚牧完全没想接他这马屁,示意袁复坐下后,便问道:「这一路辛苦了,见到安国公了?」
袁复点了点头道:「见到了,他听闻陛下要出城相迎,感动的热泪盈眶,望着京城的方向一拜再拜,大呼皇恩浩荡!」
「嗯!安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袁复被皇帝东一句西一句问的有些懵了,想了想回道:「安国公是个谆谆长者!」
「那我呢?」楚牧又问道。
「嗯?」袁复惊得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是英明神武年少有为之主!」
「看来次辅更喜欢谆谆长者么!才会为了谆谆长者来蒙骗年少有为之主!」楚牧看似玩笑的说道。
但袁复可没当玩笑听,蒙骗皇帝无论如何都是欺君大罪,他赶紧跪了下来,道:「臣有罪!」
「什么罪啊?」楚牧依旧一副玩笑的语气。
「臣……」袁复脑子都乱了,根本不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事。
楚牧也不想卖关子,道:「你说安国公被我感动的热泪盈眶,还向着京城方向下拜?他连马车都没下怎么拜的,在车上拜的?拜的朕啊,还是在拜托次辅多关照啊?」
袁复一听冷汗就下来了,很显然皇帝派了人在监视安国公的车队。
「臣有罪,臣不该胡言乱语!安国公其实……」
「其实他根本没拜我,倒是真拜托了你,没错吧!听说次辅是举着圣旨上车,拿着小匣下车,给朕看看,安国公送的什么大礼啊?」楚牧笑着问道。
「臣臣臣……万死!不该收安国公的礼物,臣马上差人回家将那东西送还给安国公!」袁复紧张的都结巴了。
楚牧却也没有再问,相反还给袁复的茶杯里添了点热水,道:「袁爱卿,你这就让朕失望了!他们都说你是太后的人,心里向着西门家,可朕这一
段时间看着,却觉得你心里其实是向着朕的!朕虽然没同你说过,但次辅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几次坤德宫联络你,你都刻意的保持距离!所以朕放心让你去传旨,结果……哎!」
袁复凝望着皇帝,心情极其复杂。
「我是真有点失望啊!次辅!次辅!次辅!」楚牧喊了三次次辅,一次比一次声音大。
袁复窘迫的脸涨红起来,憋了半天终于才放松,回道:「陛下明鉴!臣并未被安国公收买,收了礼物只是想麻痹他们!臣是忠于陛下的!而且臣正好有件事要禀报!」
袁复将今日马车之上所见全部复述了一遍,楚牧听闻大惊,道:「车上是假的西门守业?真的呢?」
「说是游山玩水去了!」袁复蹙眉道:「但陛下,若真是游山玩水何必找个替身!臣以为安国公只怕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他大概是猜到了有人在监视他,所以找个替身以假乱真,其人恐怕是去干些见不得光之事了!」
楚牧点了点头,嘀咕道:「这老狐狸,到底是去哪儿了?」
…………
西门守业打了个喷嚏,大概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只是夜深了山里面降下了寒气。
白天大概很是悦耳的雀鸟鸣叫,到了晚上听起来却有些渗人,不过西门守业并不在乎,他举着火把行进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不是拿出那张从宫中带出来皱皱巴巴的纸,火光之下「西门卿」三个字依稀可见。
不知走了多远,他终于在山脚之下看见了一座木屋,西门守业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比他当年第一次去青楼都要激动。不知平复了多久,他才稍稍冷静了些,吐了口气推开了木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