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卢多逊的分析,罗幼度只是略作沉吟便道:「我大虞纵横天下,焉有怯战的道理。传令给马帅,让他继续袭扰,缠住对方。另外让韩令坤、曹彬往马帅方向收拢。即便不能给敌重创,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他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这并非轻敌,更非骄意。而是大虞军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培养出来的自信,不管对方人数几何,不管情况恶劣与否,都怀有必胜之念。
没有多余的迟疑,罗幼度当即调动麾下所有骑军,向契丹的大军逼近。
他并不急于一战。
契丹机关算尽,意味着早有准备。
他们对于地形更加了解熟悉,黑灯瞎火的战斗,发挥不出己方的优势。
到了天明时分,敌我情况一目了然,才能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罗幼度一路北上,行了十余里,在高怀德不断派人引领下,他们于四更天的时候抵达了一处叫古羖历的地方。
高怀德亲自汇报情况:「陛下,对方退到这里便不在退了,似乎有在此地与我们一战的意思。」
罗幼度脑海中浮现周边地形,此地他并没有亲自来过,但在沙盘的覆盖之内,对于这里的情况有着大致的了解。
罗幼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段地方的关键处,说道:「古羖历这里朕记得有一条小溪。
契丹人取的地名本就怪,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怪上加怪了。
卢多逊的功课做得很足,自身又过目不忘,很快就接话道:「最早叫古羖历水,是老哈河的支流,最开始也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老哈河转了道,古羖历水变成了溪水,就丈余宽。春夏秋时节有水,一入冬季便干涸了。因原是大河,这里比寻常溪水地势要低。对方在这里停步,显然是打算利用此地的低洼地形与我军一战。」
罗幼度道:「这是欺我军无步卒,难打攻坚之战。形势调转,还真有意思。」
中原与契丹作战,向来都是中原靠兵种配合,步骑混动,而契丹民骑卒。
现在他们的步卒或是疲乏伤冻,或是在大定府维持秩序,唯有清一色骑兵在手。契丹虽依旧以骑卒为主,但京州军大多数皆是骑马步卒。
这古羖历,想必就是他们选择的战场。
罗幼度双手一合,说道:「那我就试试他们的深浅。」
冬季的早晨来得较晚,伴随着刺骨的霜寒气息,太阳并不舍得跳出地平线,但光亮还是驱逐了黑暗,大雾笼罩着草原。
人和马呼出的气息,好似云雾一般,将人笼罩在其中。
赵匡义位于高坡之上透着晨雾看着对面的敌人,这大冬天里,他的手心却充满了冷汗。
针对中原大军,赵匡义这一次可谓机关算尽,很多情况皆如他所料,凭借对中原对罗幼度这个劲敌的了解,他算准了许多东西,成功拉大了敌我双方的差距。
可就在最后追击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赵匡义深知罗幼度用兵大胆,善于抓战机,知他不会错过追击的机会。本打算利用夜晚混战,以兵力优势取胜。
这黑灯瞎火的混战,即便是中原也很难维持大规模的战阵配合。
如此便能将敌我优势,更进一步拉大。
完有机会通过对南朝的拉扯,一举成功。
步步算中的赵匡义,在这最后一步却失策了。
赵匡义确实有着不俗的才智,但低估了身经百战的高怀德。
高怀德出身五代将门,十三岁从军担任牙将,二十岁便崭露头角,屡立战功,期间更是单枪匹马掩护自己的父亲从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不但勇冠三军,
临阵经验最是丰富,并没有让赵匡义得逞,而是一路派骑兵袭扰,拖延契丹撤退的时间。
这一下赵匡义便有些被动了。
不管情况如何,撤回上京临潢府是契丹最终的目的。
即便他们真的击溃南朝的骑军,他们也得撤回上京,以应对林仁肇、潘美的两路兵马。
现在他们非但没有趁机取胜,还让高怀德咬住,无法从容退去。
其实这个时候,赵匡义是有办法掩护耶律必摄从容撤退的。
那就是壮士断腕,牺牲京州军殿后,皮室军以及族部军这些骑兵第一时间依照耶律休哥的撤退之法,能够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撤出战场。
这一计比耶律休哥亲自殿后更好。
耶律休哥是想不出火烧大定府这样的毒计的。然而赵匡义并不舍得这么干。
契丹军方排外严重,赵匡义深有体会。他一个南朝人想要统帅契丹最精锐的皮室军难如登天,京州军是他最大的倚仗。
牺牲了京州军,保皮室军。对于契丹来说,确实是一件利好之事。可对于他赵匡义,却等同自断臂膀。
在私心的驱使下,赵匡义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与追来的南朝骑兵,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他们占据地形优势,他们占据兵力优势,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赵匡义调转马头,返回了耶律必摄的身旁。
耶律必摄正在听着诸将汇报的消息,见赵匡义到来,忙道:「赵监如何?」
赵匡义从容镇定的道:「一切皆如臣所料,他们吃了一夜的亏,不敢再战,打算拖到天明。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他们此次追击而来的兵马最多不过三万,皆是骑兵。少了步卒的配合,对方实力大减。」
耶律必摄哈哈大笑:「果然英雄所见略同,适才逊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赵匡义不动声色地看了耶律休哥一眼,自耶律屋质病故以后,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个耶律休哥。
赵匡义识人眼光不弱,早已看出了此刻在耶律必摄身旁最能威胁自己的唯有这个让耶律必摄亲切地称呼「逊宁」的人物。
此次撤退,他在一旁给自己提出了不少建议,令之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