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一个晚上,甘少龙待两个小孩睡下,便靠在炕墙上,心绪起伏,想着姜姓乞丐也差不多到了药王谷,再过三四天,药王谷便有人来此地,到时随苗谷主如何处置都无所谓,但想自己真正的身份方常胜却是不知,心中道声惭愧,起身下炕前去方常胜房间。
房中有个乞丐将药端与方常胜服下,见甘少龙进来,便问候一句退了下去,甘少龙对着坐在坑上的方常胜笑道“明日再服一剂,大哥就不用再喝了,再休息五六天便可痊愈。”
方常胜笑道“呵呵,还没伤这么重过,躺了三四天,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甘少龙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方大哥,兄弟有一事想告与大哥,其实……”
方常胜见他欲言又止,便道“龙兄弟,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
甘少龙本欲将偷了药王谷“百虫毒经”之事说出,但终是没有勇气讲岀,便是叹道“兄弟有件事欺瞒了方大哥……我不姓龙,姓甘名唤少龙。”
方常胜闻言一怔,笑道“龙兄弟,这几年来大哥我从未问过兄弟的过往,我身为乞丐,见识浅薄,不晓得什么是大仁大义,但龙兄弟在我方某心中就是个仁义之人,无论你姓甚名甚,都是我方某的好兄弟。”
甘少龙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方大哥,待你痊愈咱兄弟好好喝上几碗。”
方常胜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外面传来“咚一一咚咚”打更声,甘少龙便道“三更天了,大哥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言罢,便吹熄油灯退出房间,关上房门,转身却见东边的屋顶上站着一位黑衣男子,并未蒙面,却是柳宫文。
原来那日柳宫文受伤遁入深沟林中,找了个地方将毒逼出,他本是用毒高手,加上是神念境修为,一个时辰后,便也恢复了身手,心头却是想不通这些乞丐是如何发觉自己的行踪。
他在药王谷中掳走苗珂雪后,策马直奔房州,换上了从幽州乘来的马车,然后顺着官道缓缓而行,而苗修竹夫妇只料他会急行,反而冲到他的前面。
苗珂雪却是哭闹不止,柳宫文无奈之下便点了她的昏睡穴,每到用饭之时才让苗珂雪醒来,岂知她一醒便哭,且是不吃东西,柳宫文心恐将她饿岀问题,便叫驾马车的手下劫来一位农妇照看苗珂雪,方才将她哄住,偶有哭闹便用毒蛇吓她,倒是将她哄到了相州。
未料到却被甘少龙等人将苗珂雪劫走了,想起甘少龙道出自己的名字,柳宫文心头大感不解,他躲在幽州十余年,此次若非为了“百虫毒经”上的配方,留书与苗长宁拿毒经去幽州交换苗珂雪,恐怕无人能知道他的行踪。
想来想去,便猜这些乞丐应是受了药王谷所托才留意到自己,但想药王谷之人若在相州城中,早就与众丐一起击杀自己,心中便是猜想这些乞丐应未将苗珂雪送出,于是毒伤一好,便是又来到了相州城中。
他对生活起居甚是讲究,寻了一个上好的客栈住了下来,购置一些衣服换了身装,带上帷帽在街上留意乞丐起来,岂知两天之中街上都见不到一个乞丐身影,柳宫文反自一喜,心中料定那小女孩还在这相州城中,等到了今日终于有几个乞丐岀现街头,便在傍晚之时,抓了一个小乞丐打听甘、方二人下落。
那乞丐却是硬气,自也不会出卖甘、方二人,柳宫文却也将他放走,而后暗中跟踪,以他的修为身手,那小乞丐自是不知,当小心翼翼来到这院子外时,被跟踪的柳宫文打昏过去,扔在了巷子角落之处,待到子时,柳宫文进院查探,却是碰上甘少龙从房里出来。
当下冷笑一声,跃入院中对甘少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交出那小女孩,我就走。”
甘少龙此时已生必死之心,只望能将他引走,便是跃上房顶道“想要那小女孩……就跟我走。”
柳宫文自不会上当,却是直接向方常胜房间冲去,甘少龙之所以跃上屋顶,并非是想诓走柳宫文,他心知功力见短,想仗居高临下之势攻敌,但见柳宫文身形一动,便是凌空一掌击下,掌风自也是凶猛霸道。
柳宫文身形一顿,回身举笛击问甘少龙掌心,甘少龙却不换招,变掌为抓,抓住那笛子之时,顿觉一道千均巨力袭来,几欲脱手,强忍着右臂剧痛,抓住笛子,半空中借势回旋,左脚踢向柳宫文后脑门,柳宫文未料到甘少龙一出手便是以伤换伤的拼命打法,只得松手向左侧退去。
甘少龙落下之时,却是站立不住,跌跌撞撞退了数步,撞在西厢墙上,抢下的笛子自也握之不住,右臂已是发麻。这时众丐都闻声夺门而岀,一个乞丐举着长刀攻上,柳宫文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一条银练飞出袭向那乞丐面门,“啊,毒蛇……”乞丐惨叫一声,已是栽倒在地。
方常胜这时推门而岀,冷声道“嘿嘿,自投罗网……”他此下只是恢复五成之力,心知事态见危,只能出来吓唬,以期震慑之用。
柳宫文心道方常胜不死也要躺在床上半个月,见他像是没有受伤似得,惊疑之际,突听左厢房传出一道女孩的惊呼声,便是不加思索向左边厢房疾冲而进,甘少龙已是受伤,自是欲阻不及,待他追入房内,但听“哗、哗”一阵响声,柳宫文手中提着一人,却是破开屋顶而出,屋内瓦片尘土纷飞。
甘少龙不及多想,纵身而起,但觉头上一阵气机如巨浪涌来,只得落下,退去屋外跃上屋顶,就在这数息之间,却已不见柳宫文身影,但听院中方常胜一声惊呼“龙兄弟……”
甘少龙心头一惊,跃入院井中,只见方常胜从左厢房奔出道“青青被他掳去了。”
甘少龙大惊失色,奔入房内,穿过蒙蒙飞尘,来到炕边,被褥里探出头来却是满脸惊恐的苗珂雪,甘少龙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已是站立不住,踉跄倒地。
柳宫文挟着小女孩却是向西门而去,他不走北门,自是早已算计好了,决定等掳走苗珂雪后绕道北汉而行,预防直奔幽州中途被人追堵。此时城门已闭,以他身手自也容易出城,一路疾奔十余里,但觉腋下挟着的小孩不哭不闹,心下奇怪,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却是一个与苗珂雪年纪相若的女孩,不由一愣“你是何人?”
被掳的小女孩正是常青青,此下眼中含着泪水咬着嘴唇,却是不应柳宫文所问,柳宫文见状心下大奇,年纪轻轻三更半夜被人掳劫,却是不哭不闹,心里暗赞这小女孩好胆色,便也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是你什么人?”
常青青望了他一眼,道“他是我义父。”却是不言自己的名字。
“那个姓苗的小女孩在哪?”
常青青却不再作声,柳宫文此时心中念头飞转,想着带上常青青进城找甘少龙交换苗珂雪,但又摸不准方常胜是否已经痊愈,心想已过四天了,药王谷苗家的人近时或会赶至,万一遇上,届时连脱身都难。
看那甘少龙为救苗珂雪不惜性命,想是跟药王谷苗家交情匪浅,甘少龙的女儿现在落入自己手中,苗长宁必定不会置之不顾,此下自己在燕王府行踪已是暴露,带走常青青终是利大于弊,一番权衡之下,决定带走常青青,至少可以做保命筹码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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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传说是太白金星坠落幻化而成的神山,梁脊狭长,奇峰耸立,怪石嶙峋。主峰拔仙台又称封神台,相传周时姜子牙在此设坛封神,封敕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山上常年积雪,冰雕天成,谓神亦不能尽其妙。
太白书院位于主峰拔仙台南边的一处山谷边,依山傍水,书院四周松柏葱郁,院前百丈开外有条小溪横穿而过。
时近九月,山中天已渐寒,早晨更犹是清冷,前院中有二十余位大小不一的学子穿着青色布衫在薄雾中立马练桩。赵印山正坐在北面一排屋舍前的长櫈上,看着练武的学子,偶尔也会上前指点纠正,这时有位汉子来到身边俯身道“赵师父,早饭好了。”
赵印山望了一眼旁边的一个香炉,见炉上的香渐燃尽,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
走到右边不远处的一棵树边,拿起悬挂在树枝上的木槌,敲了一下铜锣,众学子闻到锣声,皆收桩立身。
赵印山对众学子道“大家可以去用早饭了。”
言罢望着后院的入口处,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冲着两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孩道“少文,严秋,你们俩去厨房将早饭送去后院给武师公、常山他们。”
后院正北是一排高有丈余、宽近八丈的瓦房,中间是正厅,左右各有两间厢房,西面前后相隔丈余建有两排木屋,应是学子居宿的房舍,东面则建有几幢大小不一距离不等的木屋,屋边皆种有花草树木,每个屋前都是由青石铺成的宽有三尺的石路,前后交错相通。
在院中接近东面几幢木屋前建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一位须发皆白七旬左右的老者,身侧坐着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孩,那小孩正是常山。
这老者则是易无为三十余年前相邀而来的隐世高人,自称“酒翁”的武望博,只听常山对着武望博问道“师父,你说的五太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