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毫无原则地站在幺舅妈的那一边,谁让幺舅妈小时候老做烧鳝鱼给自己吃呢:“幺舅,咱们可不可以换个思路?以西汉时期的生产条件能够搞到的数量,这些药,多不是问题,缺才是。所以书上才会说多服久服不伤人,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多到超量。”</p>
“肘子我发现你不讲求实事求是了啊!”幺舅瞪眼:“你的意思是说书上写‘多服,久服不伤人’,不是‘多服,久服不伤人’的意思?”</p>
“我的意思是中医本身都是临床经验的总结,有没有可能写书的人本来就没有机会拿到长期服用这些矿物药品的临床试验结果,因此做了一些在他自身认知基础上的合理逻辑推演。”</p>
“知识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其一是对实验结果的认真观测,或者被事实证明的的,也就是已经被掌握的‘真知’;其二是逻辑推演归纳的方法,可以由已经被掌握的‘真知’,推算出‘未知’的能力。”</p>
“但是这里面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对‘真知’的掌握程度,范围的不同,哪怕是采用科学严谨的逻辑方法,能够得到的结果往往截然相反。”</p>
“比如这些矿物药品,在当时的条件下,能够得到的人,非富即贵,因此哪怕是长期服用导致慢性中毒,可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其寿命依旧会超过绝大多数人,因此医家囿于其认知,并且做出这些药物有助于延年益寿的推断,你也不能说他不合逻辑,因为在他们的观测里,的确就是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命长嘛!”</p>
“直到后来,更多的观测结果,实验结果,也就是‘真知’的积累不断增多,重新推论‘未知’的时候,其结果才越来越正确,最终得到‘五石散对人体有害’的结论。”</p>
“因此这件事儿我们要讲辩证,辩证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中医术语,那就是西汉人在写《神农本草经》的时候,以他们的认知得到这样的结果,是没问题的,我们以今人对‘真知’的掌握程度去评价当时的人们,本身是一种不公平。”</p>
“要学习古籍,我们就要掌握古人的方法论;要掌握古人的方法论,就要将自己限制在当时的认知条件下,去探索书里留下的当时他们的思路。”</p>
“所以我们看到《九章》里的鸡兔同笼问题,不能简单地列方程求解,而是要去思索,在没有方程代数的年代,古人是通过什么巧妙的方法,只以小学三年级的小朋友对于数学的认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的。”</p>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掌握古人的方法论。”</p>
“所以我们就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幺舅退休之后跟幺舅妈学中医,到底是学什么,是学中医的理论体系方法论呢,还是学药物推论的合理不合理;是为了修身养性作为爱好消遣呢,还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楞要学出个中医药博士才算完?”</p>
“但凡搞清楚这两点,你们这架呀就吵不起来。”</p>
“好你个臭小子!”幺舅上手拿大巴掌在周至头顶上来了一下:“歪的都能给你掰扯成正的!”</p>
“干什么?!”幺舅妈一把把周至拉到自己身边护着:“我跟你讲理讲不过,你就喊要实事求是;你跟肘子讲理讲不过,就上手打人了是吧?!”</p>
“那我下次讲不过是不是也可以动手了?!”</p>
“哈哈哈哈……”周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幺舅,幺舅妈,你们这退休生活也颇不寂寞啊。”</p>
“你幺舅这死脑筋啊,就不适合学中医,”幺舅妈也笑了。</p>
“先学医理,系统地接收完理论再说呗。”周至笑道:“要是那个都接受不了的话,换兴趣好了,反正舅妈坐诊的诊金挺高,养幺舅都没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