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来报,术勿都的五千匈奴骑兵已经撤出了宁武关的战场,已经过了神池,从神池到偏关,两县之地的距离,以骑兵的行进速度最多两日的路程即可赶到,如果加快行军速度,还能再快半日的时间。
贾瑛带领着湘军营继续向着八角堡行进,到了这里,上万人的大军已经惊动了从偏关出来的匈奴游骑,不过贾瑛并没有掩藏行迹,反而大张旗鼓。目的就是为了告诉龟缩在偏关城里的塔速尔,我要攻城了。
贾瑛甚至不惜耗损骑兵的马力,让巴卜力带骑兵提前赶到偏关城下,隔着十几里地驻扎下来,在骑兵的马尾上拴上树枝,每日按时整操训练,不时派出小股的骑兵到偏关城下叫阵挑衅。
贾瑛就是要造成一种攻城的假象,还有对塔速尔的心理战,就不信,损失了一半人马之后,塔速尔的心会没有怀疑人生的波澜。
至于说,万一塔速尔真的出来了怎么办?
贾瑛对巴卜寿的回答就一个字:“跑!”
当然不是一窝蜂的乱跑,而是看着哪里山高林密沟壑深,大军就往那里跑,跑进山里就准备放火。
人们常说吃一堑长一智,石楼沟那一战,塔速尔就是被湘军营的骑兵引诱上钩的,三千八百多条人命堆出来的教训,就不信他塔速尔会不长记性!
会对山沟沟没有心里阴影?
山西这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山沟多。
匈奴骑兵凶狠勇猛不假,可他们也是人,在经历石楼沟的惨败之后,军心士气萎靡,龟缩城中不敢轻易应战。
事实上贾瑛和麾下的将领都想多了。
待在偏关城里的塔速尔,此刻正处在巨大的惶恐之中。
他回到偏关做的第一件是,就是下令封城,不是为了防备贾瑛,偏关城高墙厚,再加上关内还有留守的两千匈奴骑兵,总兵力达到六千人,贾瑛想攻下来没有那么容易。
他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防止有人向匈奴王庭大帐通风报信。
他是左屠耆王部的台吉不假,他还是匈奴当代大汗博尔济吉特·巴图温都苏的孙子也不假,可他的母亲是一个汉人,而且还早早的就因为难产而死。
在巴图温都苏的眼中,一个带着汉人血统的后代子嗣,是不值得被信任和培养的。
而对大汗之位势在必得的他的父汗,匈奴的左屠耆王博尔济吉特·阿古金,自然不会违逆他伟大的巴图温都苏,对于他这个儿子,向来是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的。他的那些兄弟们,平日里也因为他有汉人的血脉而看不起他。
眼看着他的那些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部落,唯独早已经成年的他,还只能依靠阿古金的施舍过活。
塔速尔想要改变祖父和父亲对他的偏见,想要将曾经嘲笑过他的那些兄弟们都踩在脚下。
所以在知道大汗决定攻打大乾的时候,他特意请求他的父汗能给他一支兵马,他要用汉人的头颅来证明自己是博尔济吉特家族伟大的子孙,而不是流着汉人血统的杂种。
可是他的请求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嘲讽,从他父汗嘴里说出来的嘲讽,对于塔速尔得到打击,远比他的那些兄弟们对他的嘲讽要大得多。
可塔速尔并没有因此放弃,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于是,他认了娜仁托雅为额赫,还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了娜仁托雅的大帐中。
娜仁托雅是和硕特部落的別乞,汉语就是“公主”的意思,是和硕特部最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年纪比塔速尔要大上七岁,可在塔速尔心中她依然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彩霞。
因为娜仁托雅在匈奴语中就是彩霞的意思。
他知道娜仁托雅早就看上了自己,塔速尔心中同样喜欢着这名女子,可是畏于父汗的威势,让他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直到此次被他的父汗狠狠的嘲讽之后。
是娜仁托雅帮他说服了阿古金,这才答应拨给他五千勇士,让他配合术勿都从偏关而入,夺取宁武和雁门两关。
可是如今他才刚刚入关,就损失了匈奴的三千多名勇士,这其中大部分还是札只剌部的族人。
先不说他那个为了汗位连自己儿子都可以随时抛弃的父汗会如何惩罚他,就是他的兄长,左谷蠡王第一个就不会轻饶了他,因为札只剌部是左谷蠡王部的附属部落。
所以,他是万万不敢让这个消息传回草原上去的。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空旷无人的大殿中,塔速尔颤抖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此刻的他,害怕极了。
某一刻,塔速尔忽然抬起头颅,瞪着猩红的双眼,咬着后牙嘶哑的说道:“术勿都决不能活,札只剌部的人都要死!”
“都要死!”
“晋阳卫走到哪里了?”
大军总算是先一步赶到了八角堡,贾瑛没有留出时间让大军稍作休整,而是直接让湘军营的士兵们,开始准备滚石檑木,还有干草,因为留给他们的最多只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准备。等到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后,贾瑛才向木恩赐问道。
“半日前来报,说是已经过了岢岚县,此刻怕是离着五寨堡也不远了吧。”正在查看地形的木恩赐走了过来,嘴里回了一句,又指着远处的山谷地形说道:“两侧的山峰倒是适合大军埋伏,可是这里的山谷要比石楼沟宽阔太多了,而且还有河水流过,想要再来一场石楼沟之战,怕是有些难度啊。咱们得准备多少干草,才能充斥满这么宽的山谷,而且山谷的两侧都是八字型的敞口,就是凿石额堵不住啊。”
贾瑛没有说话,而是喊来几名士兵,搬来了一块巨石,从山坡上推了下去。
滚落的巨石还没到山道的中间就已经停了下来,完全有避让的空间。
木恩赐说的没错,这么宽阔的山谷,两侧是完全无法封堵的,一但等到敌人反应了过来,完全有机会冲出去。
计划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贾瑛从未来过这里,很难将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在内。
“看来,咱们要有一场苦战了。”贾瑛沉声说道。
计划不完满,但贾瑛并步因此就打算放弃。这里依然是最有利于湘军营的战场,因为他们的骑兵太少了。而且一但让术勿都顺利返回偏关,等到黄河水位退下之后,他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一味赖以奇谋相胜是不可能的,正奇相合,才是不竭之势。”
贾瑛抬眼看向南方来时的路线自顾道:“从五寨堡道八角堡,一百里地,以步兵的行进速度也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说道这里,贾瑛突然停顿下来,向木恩赐说道:“让晋阳卫放缓行军速度,在五寨堡停留半日,等到术勿都的大军通过之后,再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八角堡。”
“你是想用晋阳卫堵住术勿都的后路?时间上会不会来不及?”木恩赐有些担心道。
贾瑛摇了摇头道:“不是用他们堵,而是咱们自己。通知偏关外的巴卜寿,让他带麾下骑兵堵住另一面的出口,我再将许螽的火器营调一半给他,那三门子母炮也都调过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让一个匈奴骑兵从他那里经过。将方阵营的人马埋伏在这边的入口处,一但等术勿都的大军进入山谷后,就给我堵住他们的后路。至于晋阳卫,即便他们此时加速行军,也要大半天的时间,这场伏击战他们是赶不上了,还有可能和术勿都在途中遭遇。既然如此,就将他们作为后备兵力吧。”
木恩赐听罢,喊来了一名传令兵,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往五寨堡而去。
另一边,满腔怒火的术勿都恨不得肩膀上能生出两对翅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偏关城。他要质问塔速尔,为何不听从左谷蠡王的命令,按事先约定好的,助他一起攻取宁武?为何他带去的人马,战死的都是札只剌部的勇士?
他就是一头猪,根本不配拥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一只胆小的老鼠,失败后就狼狈的龟缩到了偏关城内,却让他带着部下与大乾的士兵厮杀。
术勿都握着马缰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脸上青筋暴露,札只剌部从未遭遇过如此惨重的损失,一下子失去那么多族人,他们的部落就会面临被其他部落吞并的风险。
塔速尔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或者说,左屠耆王必须为他儿子愚蠢做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