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从太师椅上占了起来:“取我披挂来。”
在喜儿的服侍下,穿好甲胄后,贾瑛迈步走出军帐,向守在一旁的贾砡道:“去通知章指挥使,大军赶往新市镇。”
说完之后,贾瑛带着一队亲兵率先往新市而去。
贾瑛将大军分做了两路,一路是杨大勇率领的虎贲右卫三千多人,由封山南下,向衢州进发,配合从江西都司赶来的大军,前后夹击南下攻打衢州的叛匪。
另一路由贾瑛亲自率领英武卫和天策卫,由封山西进,一面阻断从嘉兴南下的叛匪,一面解杭州之围。
事实上,叛军在陆地上的战力并不强,他们之中许多人,甚至连一副像样的皮甲都没有。
而且叛军内部组织混乱,山头林立,攻下两府半之地后,后期根本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与官兵对抗。
七千多人,为了杭州五天,愣是连杭州的城头都没登上。
浙江之所以局势糜烂,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浙江都司的无能,统调指挥不利,各地卫所分散,被叛匪打了一个出其不意,等到杭州府被围之后,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各地卫所只能各自为战。
等贾瑛的大军赶到之后,收拢各地卫所的溃兵,又派出哨骑联络未曾沦陷的县域官兵,将浙江都司麾下的卫所兵马统一调度起来之后,叛匪只能步步败退。
这场仗看上去似乎太过轻松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
就拿围攻杭州城的叛匪大军来说,七千人马,是由三伙大的匪盗,联合一些小的匪盗团体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还没等贾瑛率领着天策卫赶到之时,已经有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面对这样的叛匪,魏东平居然会败,贾瑛倒是好奇,大败他的是九大盗中的哪一支。
在去往新市镇的途中,天空下气了细密的小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新市镇如今已经由一座村镇变成了军营,镇上的百姓已经先一步逃往了湖州。
距离了新市镇不过十几里之外的荒野,贾瑛带着数百亲卫正驱马疾驰,杭州之围已解,章泽的天策军被贾瑛甩在了后面,不过看眼下的天气状况,天策卫恐怕无法继续行军了。
火药一但受潮,官兵手中的火枪,就成了烧火棍子。
“大人,前方有叛匪哨骑出没。”
正急行间,有斥候探马来报。
“多少人?”
“一队五十多人,一共两队相距不远,手持长刀,看上去像是倭寇。”
看来魏东平是遇上我倭寇了。
“距离新市镇还有多远?”
“十六里地。”
十六里地,居然还没被英武卫的斥候发现,这个魏东平是干什么吃的。
贾瑛沉默片刻后,法令道:“把所有的哨骑都撒出去,看看他们后面有没有叛匪主力,再派人去通知魏东平,让他带人来接应。”
说罢,又转身向身后的亲卫道:“其他人,跟本官去灭了这队倭寇探子!”
相比大乾近海的本土盗匪,这伙儿上岸的倭寇显然更像是正规的军队,居然配备了成建制的火器营,而且战力也非寻常匪盗可比,不少卫所官兵就是被他们所灭,不过人数不多,堪堪超过一千。
“报,大人,倭寇发现了我们,正合兵一处,向我军杀来。”
贾瑛闻言,神色一愣。
如今天上下着小雨,火枪根本打不出子药,如今他身后跟着近四百人的亲卫,而眼前的这伙儿倭寇哨骑两队加起来不过一百余人,发现了他们不逃跑,居然敢发起进攻?
小个子的脑回路这么奇葩吗?
“大人,我派人护送您先行离开,我带人留下来迎敌。”身侧的贾砡说道。
贾瑛闻言,转头训斥道:“你是主帅还是本官是主帅?岂有将军抛下士兵不战而逃的道理?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着拔出了腰间的武器,长刀一举,高声道:“弟兄们,随本官杀光这群倭奴,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朝威严!杀!”
“杀!”
战马冲刺,未行多远,视线透过空中细密的雨束,便看到了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奇形怪状铠甲的倭奴,骑着低矮的战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勇士たち(呦斯达叽),シューズ(突撃)!”
疾驰的战马上,贾瑛刀锋向前一指。
“杀!”
一如贾瑛印象中的那般,一群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措,举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武士刀,骑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矮脚马,还有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铠甲,藤甲、皮甲、竹束,应有尽有。
只有一点让贾瑛都觉得佩服,兵力明显的劣势之下,居然士气不减反增。
“杀!”
“杀しね(系内)!”
两股洪流对撞,贾瑛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身,一手从腰间抄起一把轻弩,抬手射死一人,另一只手中的长刀挡住了迎面横劈而来的武士刀。
“当!”
随即身形向后一趟,身形擦着武士刀的下方而过,反手一个刀花,长刀利刃划过了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洒而出。
调转码头的贾瑛,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刀,刀刃之上已经留下一个浅浅的豁口。
贾瑛手中的刀,不是上次那把皇帝的御赐佩刀,而是从南京军器局领到的普通战刀,不得不说对上倭寇的武士刀,还是有着不小的劣势的。
长度只是其一,关键是硬度和韧度不够。
不是说大乾的锻铁技术就要比倭寇的差,而是不同兵种配置的武器是不一样的。
像边军使用的厚背长刀,匈奴人手中寻常的弯刀根本无法与其硬碰,原因就在于装备给边军的武器,是大乾最精良的,相反,地方卫所官兵手中的长刀,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低劣了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眼下的锻造和冶铁工艺,打造一把好刀,成本实在太高了,不是所有的大乾士兵都能装备的起的。
他手中的刀都是如此,更别说麾下士兵手里的兵刃了。
大乾的军户参军,是需要自备武器的,可军户能有多少银子,二两银子打造出来的刀,和二十两银子打造出来的能一样吗?
其实大乾军中的武器,成分也是十分繁杂的,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主要就是来自于军户。
随着手刃的敌人越来越多,更让贾瑛感到惊心的是,这些倭寇的刀法都不一般。
或许是知道他们自己身材矮小,体力上面天然的吃亏,所以这些倭寇从来不与乾军对刀,而是寻找时机,一刀毙命。
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随着贾瑛一刀掀翻了一名倭寇,救下了一名贾家的族人,这场战役最终以十多名倭寇狼狈而逃,宣告结束。
“别追了!”
贾瑛喊住了准备带人追击的贾砡。
贾砡倒不愧是武举出身,一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还有一膀子孔武之力,虽说战阵的经验缺乏了些,不过他带来的四家子弟中,贾砡是杀敌最多的一个了。
“清点伤亡,带上受伤的袍泽,即刻赶往新市镇。”
这时,喜儿拿着一把倭刀走了过来,说道:“二爷,倭寇的刀比咱们的好。”
贾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吩咐下去,把所有的倭刀全都带走,不能留给敌人。”
刀是武士的命,想这些流浪在外的倭寇,一但丢失了自己的佩刀,想要再打造一把可不容易。
一站下来,贾瑛身边的亲卫伤亡高达三分之一,江南卫所的军备着实是松弛了些。
进入浙江以来,贾瑛亲自上阵的次数只有两回,一次是封山之战,这里是第二次,而他带来的四家子弟,已经没了七个。
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四家的子弟也渐渐成熟了许多,害怕是一定的,但一入军营,便没有了退路,做逃兵,同样是一个死。
顾不得为袍泽伤感,一行人继续赶路,在距离新市镇数里之外时,魏东平亲自带着人马前来接应,双方汇合。
“大人,末将失职,让大人”
贾瑛一抬手,打断了魏东平的话,催动马蹄道:“回营再说。”
新市镇,英武卫大营,辕门口。
贾瑛向一旁的魏东平吩咐道:“把斥候都派出去,那伙儿倭寇,应该离着我们不远,命令哨兵,提高警惕,警防袭营。”
“是!”魏东平向身后的一名属下吩咐了几句,方才转身追着贾瑛的步伐,向大帐中走去。
只是他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先是大军兵败石塘湾,这次敌人都摸到家门口了,他都没发现,还偏偏被贾瑛碰了个正着,接下来,也不知对方会不会那自己开刀。
军帐之内,贾瑛揭下了身上的雨披,转身向跟了进来的魏东平问道:“说说吧,怎么败的?”
听到贾瑛询问战败一事,魏东平心道一声:“果然逃不过去。”
不过贾瑛既然没有上来就拿他作伐,说明此事还有缓。
随即开口道:“大人,是末将轻敌了,一路从封山打到石塘湾,沿途叛匪均不是英武卫的对手,一触即溃,仗打的太顺了,没想到中了那伙儿倭寇的埋伏,他们还有火器,弟兄们被打的猝不及防。”
“还有那伙儿倭寇也不简单,比起那些泥腿子叛匪要厉害多了,实在是吃了大义的亏。”
贾瑛冷哼一声道:“本官看,不止是大义吧!”
“魏东平,你哪一年入伍的?”
魏东平回道:“宣隆四十八年入伍的,到现在,得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
“一个十八年的老将,战场之中居然不知道放出哨骑警戒?本官到要问问,你这个卫指挥使是怎么当上的?”
“大人”
“你想说什么?我倒要问问,伤亡过半,你觉得本官该怎么处置你?”贾瑛冷声说道。
魏东平心下一颤,暗道自己倒霉,偏偏让英武卫碰上了倭寇。他心中自然也有不快,他是英武卫的指挥室,即便是要处罚,也该奏请了南京兵部才行。只是军旅之中,主帅拥有绝对的权威,临机专断,他若是敢反驳,贾瑛就敢拿自己开刀。
眼前这位,可并不是什么花花架子的大少爷,对方的名头也是一路打出来的,起初魏东平没觉得有什么,而就在刚刚,贾瑛的亲卫入营之时,马上系着的人头,他是亲眼看到的。
一败,一胜,两相比较之下,他也无话可说。
“任凭大人处置,末将都认了。”
“认了?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本官不该罚你,你不服气?”贾瑛提高了声调问道。
“末将不敢。”
“只是若大人能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绝对一雪前耻。”
这是激将法外加以退为进。
贾瑛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对方有多少兵马,你营中还剩多少人马?”
“那伙儿叛匪本来已经被末将击败,没剩多少人,至于倭寇,人数在一千上下,两支兵马加起来,应该不超过两千。末将营中,加上聚拢的卫所溃兵,还有不到两千五百人。”
“倭寇的火器配置如何?”
“并不算太强,有两门火炮,火枪应该不超过一百支,末将当时是被倭寇夜间偷袭,方才指使大败的。”
贾瑛没有理会魏东平夹带私货为自己开拓,而是在心底快速盘算起来。
双方的兵马,算是一比一扯平,阴雨天,对方的火器又不能用,要不要突袭一波?
想了想,贾瑛还是摇了摇头,英武卫不是他带出来的湘军营,更不是北境敢孤身入草原的边军,江南卫所官兵的战力实在太差了,而且经此一败,英武卫已经没了士气,还是保守一些为好。
看着细雨绵绵,怕是有几日要下的,对于乾军来说,反而是优势。
还是稳扎稳打吧。
“命令大军,坚守营门,哨探撒出二十里之外,内外岗哨,均半个时辰一报。还有等外出查探敌情的哨骑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带来见我。”
“是。”
见贾瑛表态如何处理自己,魏东平也不敢多问,转身告退离开。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嘉兴城,府衙之内,十几名匪盗头目正聚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当初咱们是定好的,攻打嘉兴府是为了李家的财富,可没说要与朝廷的官兵打仗。”
“不错,咱们的优势是在海上,而不是陆上,这般打下去,迟早要把儿郎们都拼光了不可。”
“海大当家的,这里你实力最强,你说句话啊!”
众人目光同时看向一人,海阎王,九岛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
“なんてなぁ(nan&nbp;&nbp;die&nbp;&nbp;na)!”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大厅内响了起来。
“龟山,你他娘咕囔什么鸟语,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少他娘阴阳怪气的,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矮搓。”
“巴嘎!”那名叫龟山的倭寇当即便要拔刀,却被旁边一人拦了下来。
“诸位,当初聚义,大伙儿可都立过誓的,共同进退,在没击退乾军之前,还是不要上了何其的好,有事好商量。”
“浪里飞,当初可是你鼓动大伙儿上岸的,如今各家死伤惨重,你那一份,是不是也该让出来补偿大伙儿才是。”
浪里飞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却忍着没有发作,眼下是在岸上,若是火并,他还真占不了什么便宜。
“好了,诸位,可否给我们九家一些时间,等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定夺?”海阎王开口道。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大厅之内只剩下了九人,八名男子,一名年纪三旬左右的女子,一名倭寇,一名百济人。
“诸位,到了如今,福建那边还不见动静,看来,我们是被出卖了。”海阎王看向众人,沉声说道。
“这得问浪大当家的了,当初可是他帮咱们牵的头。”唯一的女子看着浪里飞,冷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