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中,一直等到后半夜。
万籁俱静里,山林里突然一阵响动,野鸟被惊飞一片,发出阵阵怪叫,听着毛骨悚然。月光下,一条黑漆漆巨蟒在远处骤然出现,浑身映着一层银灰色辉芒,长五六丈,腰身有水桶粗,吐着信子,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埋伏在林间的众人浑身绷紧,心抖抖地,呼吸都变得颤巍巍。
巨蟒一路朝前窜动,到了巨石旁,忽地停下,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一株紫色萱草。
“时机到!”周宏见蛇妖正要专心吞草,这停顿的一刹那,赶紧拉满弓,对准蛇眼,正要射——一柄灵剑从身后疾风般掠出,“噗”一声,刺中蛇妖颈部。却刺偏了,没刺中中央的骨头,只刺进了肉里。
巨蟒吃痛,疯狂扭动,尘土激扬,一片飞沙走石。蛇头高昂乱摆,见到附近埋伏的众人,立即扑来。
“想不到这么容易,真是轻轻松松大功一件,看我斩下你的头,斩!”周昌得意万分,信心满满,大喝一声,灵剑却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我的斩龙剑!”周昌心头一凛,感到完全与斩龙剑失去了感应,霎时惊恐万分,原先的部署安排全忘了,拔腿便跑。众人见周昌率先逃窜,知道不妙,顿时一片大呼小叫,四下里疯狂乱窜,一群无头苍蝇一般。
周宏的任务是射蛇眼,见大家争相逃命,蛇眼肯定射不成了,也跟着撒腿狂奔。
周昌躲在树丛中冷笑一声,屈指一弹,黑魆魆里,一粒石子像道隐约的虚线,正中周宏小腿,周宏“啊呦”一声,摔倒地。
几个呼吸间,巨蟒已蹿到身旁,周宏忍着痛连滚带爬慌忙起来,刚要逃,只见巨蟒张开大口,只一吞,被吞进腹中。
见巨蟒吞了周宏,周昌满心欢喜,这正是娘亲暗示的借刀杀人,死无对证,真是绝妙好计!
十日前。
国鼎公府西侧,一个院落里,时时传来读书声、练武声。这是家族宗学之地“文武堂”,国鼎公周乾武的十来个儿女,家族中沾亲带故的亲朋、得宠豪奴的子女,加上伴读书童,共四十二人,每日读书习武,一派欣欣景象。
射箭的靶场中,一个十几岁蓝衣少年,双眼内敛,目光如锋,眉宇间微微透出点青涩之气,手握虎骨木蟒筋弓,对着十丈开外的九个箭靶,深吸几口气,微闭双目,心中默念六艺的《射艺》射箭心法“存神万物归心,心存内,神守外,心神合一。笃定雷霆击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虽战场对射亦不动容。净静雁过空中,空自绝迹;花含镜内,镜本无心。一切归净,净则无心,无心曰闲,大闲曰静……”
这虎骨木蟒筋弓的弓劲约一百斤,射程二十丈,正是军中小射手的配备,一般人练弓多以此弓为标准。若想炼成大射手,须练弓劲二百斤以上的强弓。
默念几遍,觉得气定神静,浑身犹置于静水中,才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猛然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雁翎箭,对准箭靶“嗖”一声,箭如长虹贯日,直飞而去。顾不得细看,身形蹿动如兔,连连发箭,连发八支,耳畔箭声不绝。
射到第九支,少年面色微白,脚步微缓,呼吸深沉,却不敢有丝毫停顿,骤然扭腰撑臂,双目圆睁,似强打精神奋力一搏。
不远处,一位四十多岁的壮硕汉子,看着箭靶连连点头。
前八支全都命中箭靶红心,最后一支离靶心红圈约一寸远。
少年弯下腰,胸口猛烈起伏,大喘几口气。已是初冬,天气寒冷,额前竟浮出一层虚汗。连射九箭,须耗费极大体力。片刻后,少年直起腰恢复了常态,把弓挂上弓架,朝大汉走去。
“周宏,这九连环你已初得其髓,在同辈人中已是翘楚。军中小射手的考核,也只须在五息间射中红心七支。”大汉赞道。
九箭连射称为九连环。讲究的是心神合一,动作迅猛流畅,浑身气力配合协调,是射箭的基本功。练至大成,动作神速,三个呼吸间九箭全中靶心,考入军中当个小射手统领不成问题。
“赵教习,每次射那最后一箭时——”周宏却不满意,微微皱起眉正要询问。
“那又如何,他天生不能凝练丹田真气,不能修武,始终是个废人。几年后便永远落后我等,更别谈投军杀敌建功立业,始终会丢府门的脸。”一个紫衣少年在一旁傲然道,打断周宏的话,斜瞟一眼,脸上尽是鄙薄之色。
这话一出,周围十来个锦衣少年、伴读书童便群声附和,有的还吹起口哨,一时嬉笑嘲讽声纷杂哄哄。
周宏面无表情,只是冷冷朝他们扫一眼,毫不在乎,仿佛早已习惯。
赵教习也无奈地摇摇头,不便多言。
这个紫衣少年是大夫人生的二公子周昌,是嫡出,平常待周宏甚是不屑,连上亲近的几个顽劣子弟、伴读书童,动辄对周宏冷嘲热讽,周宏亦不与他们为伍。只是府中家规森严,同室子弟严禁打骂,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少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