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丫鬟送上的茶盏,燕草手背一探,试了试温度,这才端给阿宝:“姑娘仔细。”
跟着捡了几件能配茶的小点心,云腿酥、鸡油银芽卷、腐皮萝卜包,搁在小碟子上,端给阿宝吃。
阿宝赞许地瞧了燕草一眼,她哪里是爱喝滇茶,她是爱吃肉馅的点心,吃滇茶正可配肉点心。
这些天下来,阿宝也习惯了,她还当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吃着云腿酥呢,就见有两个女孩在悄悄打量她。
有两个女孩悄声咬耳朵:“她也是那边的?”
那边的,就是武将家的。
人虽被请过来了,但又有些瞧不上武官。
旧帝重文抑武,新帝崇武轻文,两边一向不偕。
看阿宝衣裳的配色,身边丫鬟的进退,还有吃茶的讲究。
另一个女孩说:“瞧着不像,倒没打扮得像正月十五的灯笼。”
说着眼儿一瞥扫了扫卫大妞一身红衣,二人掩口轻笑。
她们一笑,阿宝就知道了,只有卫大妞还傻乎乎的,听见人夸她这身红衣漂亮,她还抻开胳膊给她们瞧衣裳上的金丝团凤绣线。
“是真金线绣的,我娘说这一件衣裳得用上好几两金丝呢。”
卫夫人把那两个妾的屋子搜刮一空,翻出好些绸子料子头面,全抬进自己屋里。原来舍不得吃的花的用的,现在全舍得了。
不住给自己给女儿,还给儿媳妇们裁新衣。她们不吃不穿不用,抠牙缝省下来的都落谁嘴里了?
因不独卫老爷有妾,两个娶了妻的儿子,也都有美貌丫鬟侍候在侧。
儿媳妇们从此跟婆母同仇敌忾,一起苦过来的,那情份怎么能一样。
一时之间婆媳和睦,一家子女人的心眼都用来对付男人了。
“我这镯子,二两重呢。”还嵌着红宝石,是卫万珍新得的,她可喜欢了。
阿宝抿住嘴,她不喜欢别人笑她的伙伴,可这么多人,她又不能出言提醒。
拿起云腿酥,嗷呜咬一口。
这吃相,把那两个原还对她点头微笑的姑娘吓到了,别过目光。又凑在一起,大概是说“果然粗鄙。”
小姑娘们玩在一处,夫人太太们隔着水在另一边设宴。
既请了阿宝,卫夫人当然也请了陶英红,一见她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听说你们来了,我就想请,可想着家里肯定乱着要收拾,怎么样?”
陶英红便把怎么到京城的,又怎么理宅子,还出城上香遇到裴家夫人的事儿说了说。
卫夫人生得圆圆胖胖,女儿就随了她,也圆圆胖胖,母女俩是一大一小两只灯笼。
她最想问的也是同一桩事:“阿宝也到年纪了,家里给她相看了没有?”
“正看着呢,还没有合适的。”求亲的几个人家,林大有都瞧不上。
陶英红悄悄说给卫夫人听:“前街赵家的跟他提过一嘴。”
“吓!他也敢!”卫夫人也气,“原来他是哪家好的都想占。”赵家还跟卫家提过一嘴,说想娶大妞,“好个不要脸的东西。”
骂完又愁:“你知道我那小三子,他眼光最高,都这个年纪了,他两个哥哥哪个不是早早成了亲,只有他拖到现在。”
“拖到现在那也好,才能找个衬头的不是。”
穆王府的旧人,跟着南伐只要活下来的,个个都提了官儿。
“衬头?”卫夫人也不自夸,“我家三儿几斤几量,我当娘的还不知道?再说了,真好的,未必就瞧得上咱。”
比如那几个文官夫人,人是请来了,略坐了一会儿就借口更衣,半天没回来,谁知道躲哪儿说小话。
卫夫人还得打起精神来同她们交际,想到就絮烦得很,还是找个武将家的姑娘好,大家性子相投。
互相不必装样子。
座中这几个又都是老邻居,谁不知道底细?小三子还真难在这里头找媳妇。
夫人们谈天,小姑娘们吃了会点心就玩起游戏。
卫家点心酒水菜肴游戏都预备得齐全,打双陆,投壶,下棋,大家还能爬到假山石上放风筝。
万珍很有主人样,处处都照顾周到,吩咐丫鬟们添茶添点心。
这也是学她母亲,卫家办小孙子的周岁宴时,卫夫人就是这么待客的。
眼见万珍陪那几个女孩玩得高兴,阿宝自己拎着只风筝,想爬到假山上去,从高处往下看。
林家的园子没这么大,也没假山可爬。
阿宝提溜着裙子,刚爬到一半,就听见两个人在说话:“真没意思,也不知为甚么请咱们来。”
从石头孔中一看,是方才席上两个姑娘,正缩在绿荫里躲太阳。
“吃的喝的倒还不差,就是……”一个对另一个笑,“我这衣裳上的金线好几两呢。”
另一个说:“我这镯子要二两金子。”
她们是在拿大妞取笑,阿宝听了便皱眉头,她刚想钻出山洞喝斥这两人,眼睛一转又有别的主意。
她捡了块石头,刚想扔过去,又停住。
往石头上滚了一圈青苔湿泥,这才一弯胳膊,手腕用力,掷了出去。
石头画了道圆弧,稳稳落在两个姑娘的裙子上,她俩先是被惊,跟着“哎呀”叫唤起来,石子在白菱裙上一滚,画出一道青泥痕。
“谁!”
阿宝早就缩身躲起来了。
那边派了小丫鬟过来,转了一圈没找到罪魁,赶紧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回花厅洗裙子去。
阿宝这才现身,拍拍巴掌,哼笑一声。
她刚笑完,浓荫处冒出个脑袋来,看见阿宝便笑:“我当是谁干好事儿,原来是巴儿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