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一行人小半个月后全都回来了, 带来了许多珍贵的一手资料。他们既然能自愿跟过来,做起事起来自然也卖力,给王守文省了不少事。
他们这些青年进士的到来, 也令整个广东的读书人陷入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朝廷派这么多新科进士过来,是不是要拉拔他们一把了?
要知道整个广东每三年也就出八十五个解额, 哪怕广东这边学风不如江浙一带鼎盛,想要从这么多考生之中杀出重围还是很不容易的, 更别提再去考进士了。
那简直是每轮科举也不会出几个啊!
也就江南那边的科举大省才会不觉得稀罕,不然以王守文这走到哪都能带着一群青年进士的能耐, 绝对能让当地读书人欢欣鼓舞。
大伙出去走一遭, 不少人都有些灰头土脸, 显见是路是真的不太好走。只不过他们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围坐在茶楼里跟王守文汇报自己的收获。
这段时间王守文已经择用了几个帮手,都是本地人, 且各有才能。
比如有个叫老刘的,才三十多岁, 是个少白头,所以年纪轻轻就荣获老刘这么称呼。他也不恼, 谁喊他都乐呵呵地应, 仿佛听到自己名字前缀了个“老”字还挺得意。
老刘算个广东万事通, 能从口音听出别人来自哪个县并且掌握好几十种广东话, 他说这人是某县东边的,那就绝对不是某县西边的, 稀罕得很。
王守文很是钦佩, 因为甭管哪种广东话说快了他都听不明白, 更别提仔细去分辨它们!
老刘却谦虚地说他们这边许多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大抵就像是浙江人能分辨你说的是绍兴话还是杭州话似的。
还有个书手叫张必书, 听说他爹是个赌鬼,他娘生他的时候他爹还在赌钱,气得他娘给他起名叫“必输”,取的是“逢赌必输”,后来觉得输字给孩子当名字不太好,就改成“书”字了。
自他出生以后,他爹还真是逢赌必输,欠下一屁股赌债,气得回来拿媳妇孩儿撒气,后来有次因为换不上钱被人打狠了,腿都断了,没钱治,回家躺了半年就一命呜呼。
祸根没了,族中叔伯可怜张必书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不时凑钱接济一二,日子可比他爹在世时好过多了。
张必书还读了几年书,他别的没学多少,却练就了一个难得的长处:字写得又快又清晰。
别小看这一长处,以前连城里的老爷们都爱找他去江西那边抄邸报哩!别的抄书活计他也接,且接过很多,凡是有紧急的活儿许多人都会想到他。
旁人抄三天三夜才能抄完的内容,他一天就能交货,不找他找谁?
在书手这一亩三分地,张必书算是已经闯出点名堂来了。
至于老刘和张必书他们这些能人为什么愿意来给王守文干活,当然不是因为王守文给的工钱格外多,而是他们也是爱吃的老饕,他们有天结伴出门觅食时路过王守文家,王守文正在蒸名扬紫禁城的阁老饼。
老刘两人闻着那味就走不动了,厚着脸皮进去毛遂自荐,自卖自夸了半天说可以帮王守文干活,能不能给他们匀两个饼子。
王守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自是开开心心地邀他们一起尝尝自己从老丘那儿学会做的阁老饼,并且狠狠吹嘘了老丘一通。
怎么说丘濬都是他们广东的解元,张必书他们还是听说过这位阁老的,只是没想过这位著作等身的阁老居然还会蒸饼!
看来真正有能耐的人做什么事都很优秀!
远在琼山看人修路的丘濬绝对没想到,王守文把他的阁老饼带到了广州,并且经由万事通老刘的嘴迅速传遍整个广州城老饕界!
始作俑者王小文表示这事和他没关系,他是无辜的,他只能写信给老丘意思意思地道个歉!
王守文给亲朋好友们挨个写完信,自己回头重读了其中几封,赫然发现有不少都是先诉衷肠再提需求,从头到尾都非常不要脸。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看到朱厚照的信时为什么始终心怀警惕了,敢情是他王小文以己度人了。
唉,谁会想到,真的会有人光诉衷肠不提需求,感觉这样的信根本不完整!
王守文把信挨份封装完毕,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疑心朱厚照变成黑心老板的事抛诸脑后。
他记得自己以前曾到过广东,跟着当地老饕享受过广东的特色早茶。品茶吃点心的时候那位老饕还和他回想当年,说是现在的早茶大多不行了,大都是工业化生产的半成品,要找一档人工现做的早茶可不容易,要没有他带着他们绝对吃不着!
现在好了,完全没有工业化,到处都是纯手工现做!
王守文起初只是和老刘他们搞老饕聚会的时候建议茶楼老板看能不能推出早茶模式,结果老刘他们这群老饕纷纷拍手叫好,其中有个家中产业众多的人还当场决定要新开一家能喝早茶的茶楼,方便他们平时以茶会友。
……得知此人江湖人称“黄半街”,周围半条街的店铺都是他的,王守文不免又羡慕嫉妒恨起来。
看来广东自古都不缺包租公包租婆啊!
黄半街让王守文来给他们开早市的茶楼起个名字并题个字,润笔费管够的那种!
都是食友聚会,王守文便也没有拒绝黄半街的请托,思量片刻便给黄半街题了“养吾堂”三个字。
黄半街坦然承认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穷得只有半条街,笑呵呵地追问道:“不知这名字可有什么典故?以后我也好跟旁人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