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弥若打发走一众下人,推了推倒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欸,没人了。”
相唯脸上的神色一松,重重地舒口气,“我倒是头一回知道,扮个傻子竟会这么累。”
“说吧,”弥若倚着窗前的书案,看着状似闭目的相唯,“你不惜装傻也要留下了,是为了什么?”
相唯睁开眼,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孺子可教的赞赏,“果然是近朱者赤,娘子比敖沧那条没脑的龙,要开窍多了。”
“不为什么,”相唯从床榻上悠悠起身,看向弥若的眸中,金光闪动,“只是确认一下,外头的那一切,是否也跟咱们一样,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弥若瞬时明白相唯所指何意,却是摇摇头,“你方才进屋时,我就已留意床塌了,并未有翻动的痕迹,显然二兄今夜,的确是宿在二嫂的正屋……”
相唯扯起嘴角,似笑非笑,“你这‘二兄’‘二嫂’倒是唤得很是顺口,刚刚唤我的那几声‘夫君’也甚是动听,想来娘子定已在心中唤过千百回了。娘子对为夫的一片情深,为夫竟迟钝至今才察觉,真真是有负娘子相思啊。”
“我没有!”
“哦,是么?”相唯意味深长地朝弥若勾唇一笑,微抬的右手轻挥,房中的灯烛瞬时全灭。
弥若在毫无准备下,陷入一片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只感觉到手臂被轻轻一带,然后整个人便像是被提拎到了软适的床榻上。
“你做什么?”即便视线内一片幽暗,弥若依旧能看见咫尺外那双含笑的眼眸。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那双眼眸里的笑意愈甚,“花烛之夜冷落了娘子,这两日来为夫深感愧疚,想在今夜补偿则个。”
弥若感觉到迎面扑来的男子气息,下意识地想挣脱反抗,可相唯将她紧紧箍在床榻角落,让即便是身手极好的她也动弹不得。
她只能尽量偏过头,窘迫解释道:“不、不必了,我并不觉得委屈……”
“即便是娘子大度,为夫心中仍是过意不去啊。”相唯一手将弥若偏斜的脸摆正,一手将她朝自己拉近,语音低沉而魅惑,“娘子放心,为夫会轻轻的。”
弥若听得他的话,顿时又羞又怒,拼力地扭动着身子,“你放……”
相唯猛地将弥若紧紧按入怀中,用自己的肩头将她的口死死堵住,却靠近她的耳畔悄悄吹气,“嘘。”
弥若立即会意噤声,知道他又是在做戏了,顿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她浑身僵硬地倚着相唯的肩头,不知多久后相唯才在她耳边轻笑一声,语调中带着意料之中的得意:“果然。”
“方才,有劳娘子了。”相唯毫不迟疑地将弥若从怀中推开,若有所思的目光却凝在弥若身后。
弥若顺着相唯的视线看去,幽幽暗色里,身后只是空无一物的墙体而已。
“这面墙上有什么蹊跷吗?”
相唯一拍脑门,歉然道:“我又忘了,娘子是瞧不见的。”
说着,抬手在弥若眼上一覆。当相唯的手缓缓从弥若眼前撤去后,若不是相唯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她定会忍不住叫出来。
因为,与弥若鼻尖相对的,当然如果对方的鼻子还在的话,竟是一具白骨森森,泛着幽绿的骷髅。弥若虽早已见过死尸无数,却是头一次,而且还是这么近的,与毫无血肉的白骨接触。
看着那骷髅面骨上两个幽深无底的窟窿,此时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弥若便觉得脊梁骨处传来一阵恶寒。
“初初见面,便惊、惊吓着姑娘,是奴家、奴家失礼了。”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虽然恐怖诡异,却传出一个娇细怯怯的嗓音,反倒像是弥若把骷髅给吓着了。
只见面前只露出半身的骷髅,双手交叠于身前,头骨微偏,牙齿轻合,本应该是眼眸的地方,只剩下一对幽深的窟窿,却感受不到丝毫恶意,反而是带着几分……羞怯。
看得时间久了,倒也没有初看时那么骇人。
弥若深吸口气,伸手缓缓朝眼前的骷髅探去,却发现触手的,仍是一面平整的墙面,仿佛那具白骨是被镶嵌入墙中,与其融为了一体。
她不由得比片刻前看到会说话的骷髅时更惊讶,“这,这是怎么回事?”
相唯伸手敲了敲横隔在白骨间的那面看不见的阻隔,“只是简单的缚墙术罢了。”
“那她?她是……”
“娘子问的,是这位白骨姑娘?”相唯悠悠笑着,朝那具白骨微微屈身,“哦不,应称傅姑娘才对。”
那具白骨朝相唯颔首还礼,动作间传出骨头相撞的“咯咯”声响,在深寂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寒瘆。
“正如郎君所言,奴家胥阳傅氏,小字静如。”嗓音依旧细细柔柔,举止有礼有仪,若是忽视眼前所见,只听着声音,定以为是位淑惠端庄的世族闺秀。
但她的名字……傅静如?!
弥若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的白骨,扯了扯相唯的衣角:“这不是二嫂的闺名吗?”
相唯却是一脸坏笑地将弥若朝那具白骨推近几分:“瞧你‘二嫂’叫得这么顺口,好不容易见到,可得好好见礼才是。”
“你是说,”弥若看着面前,貌似因为羞怯而半垂着脑袋,而将光秃的头盖骨面对自己的骷髅女子,“她、她是二嫂?”
弥若又深呼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泛着幽绿色的骷髅,想起傅氏为害自己而设下的诡异幻境,如相唯所说,绝非寻常妇人能办到的。
她转头看向身边同样非人的相唯,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缓缓道:“这么说,正屋里头的那个‘二嫂’,也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