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若一把扯下头上那支话痨的“黑玉簪”,将簪头握在手心,将声源完全堵住:“你给我消停会。”
说着,行至偏门的墙角,打量了一眼四周,确认再无第二人时,才跃身上墙,借着愈发黯然的暮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豫国公府的府墙外。
位于城西的章台巷,几乎聚集了大胤所有的花魁名伶,如上好的香蜜,吸引着成群的世家子,如蜂蝶般的追捧。故而,这里是上京城入夜后,最最热闹,也是最为香艳之地。
凤箫声断,玉壶光转,夜放千树,雕车满路。
扮作男子的弥若被挤在一群魂不守舍的纨绔中,看着两旁倚栏招展的妩媚红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真的在这儿?”
“当然!这不,老远就闻着他的狐狸味了。”
敖沧一边擦着嘴巴的哈喇子,一边仍是不舍得从无边的春色中抽回目光:“在人界,小唯除了待在李府,就是来‘邀仙楼’,这可算得上是他的‘娘家’了。”
弥若顺着敖沧几欲冒绿光的眼神看去,果真见着那街巷灯火最盛人潮最汹的一处,不宽不窄的匾额上镌着三个风流不羁的大字“邀仙楼”。
娘家?弥若琢磨这敖沧的措辞:“你是指说,他还常在这儿留宿?”
“那是……”敖沧一时口快,猛地反应过来弥若的身份,干干地咳了几声,朝邀仙楼急走几步,试图遮掩过去:“咳咳,其实邀仙楼除了美人,美酒也是一绝,弟妹要不要来尝一尝?”
弥若跟着敖沧踏进莺笑涟涟香风阵阵的楼阁内,只见人头攒动,耳边舞乐不断,心下更是讶然,还真看不出,原来相唯竟是喜欢这般犬马声色的。
敖沧抽了抽鼻子,瞬时大喜:“竟是绝品的鹅黄酒,看来这次是来对了!”
说完,也不顾身侧的弥若,颠颠地就朝酒香飘来处奔去,完全将此次所行的目的抛诸脑后了。
“欸!”弥若看着敖沧那个欢欣雀跃的背影渐渐被他人的人影淹没,不由得扶额叹了口气,“果然靠不住。”
既然敖沧已说相唯在此中,看着楼也不过三四层上下,左右不过数十间厢房。
弥若抬眼看了看窗外愈来愈沉的夜色,咬了咬牙,实在不行就一间间地找,无论如何也得在明日前将相唯找到!
前几间厢房尚好,透过窗缝窥视,不是抚琴吟诗,便是饮酒作对,虽男女举止暧昧了些,倒也尚留着几分徒有虚表的文雅。
但之后的几间,不是被翻红浪,就是娇喘声声,一幅幅的活春宫臊得弥若一阵面红耳赤。
弥若并不是不知人事的懵懂少女,之前在军营中,兄长弥苏每日都能从将士出收缴上一摞的春宫画册。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收缴上来的淫画兄长是如何处置的,但她偶尔不经意地瞟上一眼,都足够她口干舌燥一整天。
但这样的真人画面,弥若确是头次目睹,心慌意乱间,一时分了心,竟未察觉到正窥视他人的自己,也正被身后的人窥探着!
“常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这合欢双修的乐趣,可是不便与旁人分享的。”
身后突兀响起带笑的粗犷男声,惊得弥若心头一颤,若非她耳聋,便是对方功力已出神入化,竟让她未察觉出半分脚步声!
弥若佯装淡然从容地转身,背倚着时不时飘出几句淫词浪语的房门,朝身后人拱手作揖,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兄台见笑了,小弟不过是在此寻人罢了。实在是情急无策,才不得这般……”
弥若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不远处对方的模样给惊得忘了说辞。
片刻前听闻的明明是一个粗犷男声,但此刻站在弥若眼前的,却拖拽着一袭及地红裳,五官艳绝倾城的女子容貌。
若不是弥若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咽喉处凸出的喉结,定会以为方才听到的男声是自己的错觉。
“寻人?”对方抿唇一笑,貌似美人莞尔,但那粗粝如拉磨的声音却是毫不留情地这曼妙的幻象击碎,“我这邀仙楼向来只有妻子寻偷腥的夫君,怎么,小郎君也有夫君不成?”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弥若走近,目光充满兴味:“小郎君若是难寻,可需要我来帮一帮?”
看着这样一个不男不女功力高深且不怀好意的人朝自己靠近,弥若的警惕心瞬时提起,却又不欲在此惹事闹大,漠然欲走,却发现自己的腿脚怎么也无法迈克一步。
“想走?”那不男不女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衬着那愈发低沉嘶哑的声音,显得格外可怖。
他朝无法动弹的弥若伸出手,手背轻抚着她的脸颊,弧度优美的嘴唇却飘出阴瘆瘆的话语:“留下你的这张皮,我就放你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