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王府,熙春不熟路,绕了会竟还迷路了。一个好心婆子给她指了指路,又走了很久才走到一处较大的院落前,是姑娘住的那地的三倍大小。
熙春心想,这只怕就是郡王爷居住的暗影斋了。担心自己姑娘等太久,熙春赶忙跑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应门,就是前面领路的那位婢女小翠,她冷眼瞧了一眼熙春,不耐地说:“何事?”
熙春是慕宁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只听她不卑不亢地说:“郡王爷是住此处吗?”
婢女冷冷答了一句:“这是安然苑,不是暗影斋。”
熙春惊诧,复而问道:“暗影斋在何处?”
婢女小翠依旧冷冷的,说了句“在旁边”,就把门重重地带上了。
熙春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忧虑骤生。
这丫鬟跟在孙管家身后时,那低眉顺眼的样子,也并不像个肆意跋扈之人,但为何对从慕府来的人敌意这么重?
刚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这安然苑不说多么富丽堂皇,至少风趣雅致,假山流水,莲花碧草,都有,格调比自家姑娘住的那处高出不少。又是为谁准备的?
难道是渠相思?
不管是为谁准备的,姑娘迟早会知道,暗影斋旁有一空院子,而自己却被安排在了郡王府的东北角。
熙春心里哀伤,都有些不想去寻郡王爷了,但也不好让姑娘久等。
快步走向一旁,看到了一个比安然苑小些的院子,牌匾上刻着“暗影斋”三个大字。
熙春还来不及敲门,就碰上了孙管家。
孙管家神情尴尬,似在替自家主子感到愧怍,连忙说:“殿下这会子在房里换衣服呢,劳你先去和郡王妃回话,让她安心,殿下马上就去。”
熙春想换衣服只怕是老管家善意的托词了,但既然有了他的话,熙春也可放心,告了谢后便转身回去复命。
暗影斋书房。
李匡翊身着黑色素衣,枯坐在书桌前,神情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李匡翊听到响动,眼底有一丝波动,慌忙去看,看到来人是老管家又陷入失望,冷冷地问:“管家有何事?”
老管家明白,主子本就不情愿这桩婚事,后来又发生了观言溺死,相思出走的事情,他心中更是充满抑愤。
他远走西疆,接受婚事,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身边的人。
可这一桩政权斗争下,搪塞给自己的婚姻,生生断了观言的命,和保护弥补相思的可能。
叫他怎么不恨?叫他怎么还能够违背自己的心,对着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嘘寒问暖?
所以裴云那贱人,传话说如今西疆战事吃紧,婚礼的一切事宜从简,也不许宴请宾客时,李匡翊反而大喜,觉得裴云贱人总算干了回人事。
老管家犹豫着开口:“殿下,老奴斗胆说些您不爱听的话。虽您和慕家姑娘未行拜堂之礼,可到底是天子赐婚的正头夫妻,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两个人嘛,过着过着自然就有感情了。况且慕家姑娘,实在是没有什么错处。听说慕家姑娘出生就没了娘亲,她和殿下一样是可怜人。如今西疆战事未平,过了新年殿下又得启程西去。”
“殿下,今儿毕竟是成婚第一天,那姑娘此刻还盖着红盖头等着呢!殿下去看一眼,再找个托词,回来就是了。”孙官家是个好人,一心想着撮合慕宁和李匡翊。
又怕自己说话没有说服力,顿了下硬着头皮加了句:“安娘娘是个好性子的人,她若还在,也希望殿下能够摒弃前尘往事,一心向前看,好好和慕姑娘过日子。”
其实渠相思离开,老管家心里是窃喜的。虽然渠相思就像安氏收的义女,和李匡翊一同长大,情谊坚固,但老管家总是觉得渠相思行踪可疑,不像是一心侍主的人。
李匡翊点了点头,说:“您先下去吧。”
老管家晓得自己主子的个性,确实也不敢再多说了,于是轻轻阖上门,退出去了。
李匡翊也无心再看西疆的探子传来的情报,深觉这前朝后宫,都是一池污糟的脏水。又想到娘亲离世前拉着自己说的那句——“妻子和孩子,是可以一直陪着你的人”,想到相思离开前沉默的样子。
安氏故去后,李匡翊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一心只能想着如何活命,哪里有心思记挂谈情说爱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自己对渠相思的感情,只是觉得想要留住她。
依娘亲所说,若想长久地留住一个女人,应该是要娶她做妻子的。
可惜世事难料,阴差阳错竟和一个小丫头捆绑在了一起。
相思离开前,李匡翊只觉得慕宁也是个苦命人,又加上两年前治水时慕相对自己的照拂,就安慰自己娶回来,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可惜今年秋日,这小姑娘非要自导自演一出大戏,用慕许两家的权势,以及裴云那贱人的威慑,逼着他送走相思,而观言殒命只怕也是她的手笔。
李匡翊越想越气,气得把一方朱红色略有些浑浊的玉砚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