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洇见她点头答应,没有往回走,而是推开门。王粤汀还在会议室低头写作业,江洇敲了敲门,王粤汀抬头看过来:“怎么了老师?”
江洇温和道:“有人来的话让他们等一下我,我一会就回来。”
见王粤汀应下,林惜南伸手按住了快要关上的门:“老师,等一下。”
她抱着两个水杯进去,轻轻地放在了王粤汀面前:“喝点水宝贝,你都没带杯子上来。”然后没打算多留,转身离开。
王粤汀迅速拽住林惜南差点飞走的衣角:“你去哪?”
林惜南回头:“去趟办公室。”
王粤汀似乎是注意到了门口等待的江洇,她低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惜南注意一下自己的脚腕,松开了手。
一路晃下去的时候林惜南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今天已经走太多地方了,又上楼又下楼,虽然扭伤的筋脉被正过来了也修养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经不住这样的折磨。
下楼比上楼更废脚腕,她不想破坏现在这种让她有点上头的气氛,一路和江洇有说有笑,强撑着晃到了一楼。
江洇按开了办公室的灯,明亮的灯光突然亮起,适应了柔和的走廊灯的眼睛被白光刺痛。他眯了眯眼睛,径直走到办公室的小冰箱旁边,取出一个盒子。
林惜南本就没打算进去,她靠着右侧的门框,百无聊赖地等着江洇取蛋糕。
江洇关上冰箱的门,拎着盒子往门口走来,林惜南的眼睛在见包装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
无论是盒子上那个特别的“130”,还是从透明的塑料膜里看见的几片浅绿色,都让她欣喜。
几天前,在那个小小的卡座里,林惜南拆了一把干净的叉子递给江洇:“江老师,尝下这个青提的,超好吃的。”
江洇见她还在门口站着,也没有多留的打算。他走到门口,笑着把蛋糕举到了林惜南面前:“走吧——这个是给你的。”
林惜南歪着脑袋靠在门上,定格似的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眨眨眼睛,有些吃力地把重心从右腿上平衡过来。脚腕已经开始刺痛,但这丝毫不影响当下她如同面前的青提蛋糕一样舒爽甜腻的情绪。
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在想,即使江洇不再带她们班的物理,只要能在这个学校里偶遇几次,她都心满意足,至于能够和他聊天说话,都是她赚到的。
现在她赚到的何止一星半点。
那些属于少女一度幻想过但从不敢奢求的其他,譬如也许能够得到什么回应,譬如自己能够在高考完同他不再以师生的身份坦白她的爱意——这些“其他”可能在之后的日子里依然会牵扯着她的情绪,但在今晚,在江洇拎着蛋糕站在她面前,甚至有些疑惑地从蛋糕后面探出了脑袋的这一刻,她无所谓了。
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无论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或者她确实春心萌动的所谓“爱”,还在她先入为主靠着臆想和脑补描绘出来的缱绻温柔,都变的虚无缥缈。
凡世的热闹此时与她无关,带着目的的接近当下也无需再提,地球沉寂,喧嚣暂停,只有她和面前的人才是真实。
她小心翼翼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发出了及时行乐的邀约,江洇也在夜色深处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那封写满密码的邀请函,已经足够了。
林惜南被这情绪带动起了撩拨人是坏心思,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清了清嗓子,随后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江老师,办公室有摄像头吗?”
江洇愣了一下,回道:“没有。”
林惜南故意往外看了一眼,又轻飘飘地关上了门并利落地扣上了锁,再悠悠地绕过蛋糕,慢慢靠近江洇。
她轻声问道:“江老师,有打火机和蜡烛吗?”
江洇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又突然松开。
林惜南说完就撤开了身体,面色如常地伸手接过那个蛋糕,没再等他的回复,脚步不太轻快但是心情一定十分美好地直接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因为江洇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笑声。
他轻轻揉了揉额角。
纵使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开始暗自懊恼,明明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恶趣味捉弄过很多次,却还是次次上钩,次次默念”不跟小孩计较”,次次劝自己原谅小朋友。
林惜南在蛋糕的手提袋里翻出了一个纸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除了餐盘和刀叉,还有一小盒的蜡烛,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碎碎念:“江老师,清清姐给你装的有蜡烛诶。清清姐你认识吗。一月三十的老板,很温柔很漂亮那个。”
她把蜡烛取出来,又走到另一张办公桌前,嘴里念叨着“打火机打火机打火机”,眼睛在桌面上飞速扫过,直接挑出了一个打火机,又接上了没有念完的碎碎念。
江洇没有接话,他沉浸在这一份荒唐的盛典里。
他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大家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他和朋友以补课的名义逃出教室,几个男生女生从学校的后门的围墙里翻到围墙外,在随时可能有老师经过的街边,点燃了蜡烛,庆祝他十七岁生日。
七年后,他仿佛又看见了十七岁的自己。
林惜南已经把蛋糕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又拎了一把椅子过去,见他没有动作,林惜南转身看着他,调侃道:“江老师这是……打算在门口看着我给空气过生日?”
江洇低头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转身插进了钥匙孔里。
这样一场看起来十分离谱的庆典,再没有第三个人有机会踏进这个礼堂。
江洇看着林惜南从五颜六色的蜡烛里挑出来几支蓝色的蜡烛,又关掉了办公室的灯,慢慢走到办公桌前面坐下。
屏幕微弱的灯光照着面前的一小片地方,她扬起头,语气里藏着小小的期待:“江老师,可以录视频吗?不乱来,就纪念一下,可以用你的手机录的。”
江洇在黑暗里按捺住自己也有些起飞的情绪,拿出手机解了锁递过去,算是默许。
林惜南点开了录像,把手机靠在了不远处的一堆作业上面,录像页面里只能看见她的手机幽幽地发着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江洇的轮廓。
她拿着蜡烛问:“蓝色,可以吗?”
江洇点头,然后想起来黑暗里对方可能看不见,又补充道:“可以。”
林惜南在蛋糕上比划了一下:“几支?四支可以吗?是不是插上不好看?”
江洇笑着问:“为什么是四支?”
林惜南还在蛋糕上比着位置:“因为没有二十四支啊。”
江洇笑出声,从她手里拿回来三支蜡烛:“一根就可以了,意思一下。”
林惜南看了看剩下的一支蜡烛,轻轻地插在蛋糕的最中间,然后看着他小声说:“江老师,我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动静太大不太好……我们小声地许个愿,然后吹蜡烛。”
江洇见她这幅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他也模仿着林惜南小心翼翼地语气:“可以,速战速决,组织还等着我们。”
林惜南一下子笑出来。
她点燃了那支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暖黄色的烛光照亮了一小片的空间,烛火随着两个人的呼吸跳动,林惜南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烛火里荡漾:“江老师,可以许愿了。”
江洇十分配合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二十四岁的生日愿望。
林惜南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轻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独特的甜美嗓音在空气里起舞,被黑暗抹去了感官后,林惜南唱出的一字一句全部撞击在江洇的心脏上,浪潮汹涌,波涛澎湃。
江洇睁开眼睛,看见林惜南坐在半米远的身侧,神情是几乎没有见过的温柔。
他低声笑了,轻轻地吹灭了蜡烛。
二十三岁,是他大学毕业之后工作的第一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平凡又神圣的职业其实也十分有滋有味。
二十四岁,他希望身体健康,希望家人平安,希望事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