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趁着大伙儿兴起,大丫也向景亦为安子讨要了个名字。这都会说话了,却仍是安子安子的叫,没个名字。“起个想阿墨那边像个读书人的名字,日后也好让我们安子上个学堂。”
景亦在微醺中歪头思忖,“不如叫杨逸文吧,劳于读书,逸于作文。”
“逸文……逸文……杨逸文……”大丫越叫越喜欢,叫得她怀中的安子也拍着手直乐。
一旁的长顺也眸中闪过泪,这日子,真是越发过得好了,他儿子,以后或许还能成为读书人。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赵氏笑道,“瞧,连我们家安子都喜欢这名字呢。”
“也可能是喜欢读书啊~”阮玉笑道。安子这孩子真的超萌,白日里她拿拨浪鼓逗他,他也只是咧着嘴叫姨姨,一点儿也不吵闹。
“这句啥意思?也不能日后安子问起我们时我们都不知道啥意思吧……”大丫窘迫着问道,没文化的人总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景亦无视她的情绪,也不觉得不懂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毕竟庄稼人不识字的比比皆是。倒是阮墨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劳于读书,逸于作文是说,在读书上多花工夫,那么写文章时就轻松容易了。”说完也不说其他的了,睁大眼睛看着景亦求夸。
……
桂花村和景家村的人都以为,他们被骗这事儿进了官府总会如河畔上的小小浪花,没有景亦的帮忙,完全不能让官府为他们做主,毕竟银子是他们主动拿出去的。且陈林行踪不定,不一定能将他如何如何,但要紧的到底是先把人找到,再将银子给要回来。
岂知他们告到官府的第二天,正准备让景亦跟着他们走一趟的时候,官府的衙役就先来了。
告知他们陈林一伙儿人已经找到,要他们都去衙门作证。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昨日方将这失踪的人告上公堂,今儿这么快这人便找到了?
景亦心中一些思绪索然成形,隐隐约约猜到了官府动作如此迅速的原因,只让众人跟着衙役去,对县太爷的问话照实回答便是。
他呢,便不跟着去了。他家中尚有一摊子事儿未处置呢。
话说这景家祖父祖母得知景亦中举的消息,惶惶然恼恨着自己当初与景二郎一家分家太过难看,错失了这么一个家中有举子,这举子或许未来还能有个一官半职的机会。不说他日后究竟能不能当上官,朝廷每年都要给他们发的什么四两廪饩银便是不少了。即便是不种地,一辈子单单的拿着这四两银子也是极快活的。
随后又挺直腰杆,便是自己当初做得再不对,难道如今舔着脸对这孙子好些,他难道还能对他们不好不成。想当初,谁也不知道景亦真的会考中一个举人回来呀?若是知道的话,谁还能想和他们分家不成,这举人可是比秀才的地位高多了。
村民们来找景亦时,正好就碰上这景家老屋这边的亲戚上门。虽也想跟着他们去府衙,摆脱这景家祖父祖母的热脸,但想到自己爹娘的性子,心中微叹,又在家里坐下了。
他也知道自己爹,即便当初老屋的人做得那般决绝,后来又在自己闹出不少笑话。可他仍旧是牵挂着那边的。特别是他们这屋子建好以后,祖父及大伯他们从未上门过,他心中失落,而这次的上门,似乎全了他的孺慕之情。
“我们阿亦真是出息,比他家中的几个兄弟好太多了,我早就知道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便是阿亦了。”祖母陆氏笑得一颤一颤的,好像以前就很是宠爱这孙子一般。
“听说阿亦不仅考中了举人,还得了第三,可真是为我们景家争光。可是还要再继续考?要考的话若是有困难只管和你爷奶说,我们说中还有些银子,倒是可以让你手头宽松一些。”祖父景山也微笑着道。
“人家手里头有银子,哪里就需要你们给了?”三婶陈氏小声嘟囔道,他当家的被那陈林骗走了那么多钱,几乎是把家底掏空了。景家祖父母也相信他,毕竟开始他的确是拿了些银子回来,故而也掏了大半个家进去。这一来二去的,哪儿还有银子。
“阿亦手里的银子是阿亦自己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心意,哪里就管那么多的你我了?”陆氏先是狠瞪了一眼陈氏,才又笑着和景亦说道。
景亦也不管他们的戏路,径直笑着颔首,每个人说着话的时候他都这幅表情。味道大堂兄景瑞朝他憨憨地笑时,他回以一个更加真诚的笑。
在他去府城之前,这个堂兄在他们家院门口偷偷地给他塞了五百文钱。钱不多,但对于他们一家来说可能是所有的积蓄了,当然,是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大房的钱自然握在大伯母田氏的手里。这些铜子儿,也不知道他们攒了多久。
他推辞着说自己有钱,不用,大堂哥为人憨厚,不怎么会说话。只将铜子儿往他手里塞,最后紧了紧左顾右盼,便跑了。
这份情谊,他铭记在心。
就在景家祖母夸得没话说的时候,景祥一家上门了。
景亦挑眉,这消息倒是传的真快,这人也来得真快。
不过景祥夫妇上门,惊讶的不是景亦,而是陈氏,她们可是半年多没见着景祥了。每次去钱府,虽被请入偏厅,可每每见不到人不说,连下人都有奚落她们。不敢在钱家闹,只能自己憋着气想着再也不上门去了。可久了久了,还是惦念着自己的儿子,便又去坐了好几次冷板凳。
“儿啊,可终于见到你了,怎么这般瘦了?”其实景祥在钱家吃得好住得好还不用干活儿,只用陪着钱珍、哄着钱珍,哪里是能瘦的?但在母亲眼中,久久不见的孩子,没有自己的照料,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瘦的。
伸出手就要摸上景祥的脸,景祥被钱珍瞥了一眼,闪过了,“娘,哪里瘦了。”
说完也不再理她,转头对景亦道,“听说阿亦中了举人,真是我们景家天大的好事儿啊,怎么也不找人来告诉我们?好让我们来道谢?”若不是他岳父听说他们这儿出的唯一一个举人是他堂弟,自己哪儿能回这趟家,钱珍那样自觉金贵的人儿怎么可能和他回到这景家村。但正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景亦得来的,他更不高兴了。从景亦上学堂开始,好像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他,没有自己了。
不就是会读书?捧得那般高。
原本看着景亦的脸就觉得景祥连个绣花枕头都不如,这会儿看着他酸溜溜地说出这番话,也越发显衬出他那股子乡味儿。钱珍暗道,乡下的果然是乡下的,即便是在他们家这么过着,还是摆脱不了那股子气息。倒是他这兄弟,也明明生于乡野间,读过些书,到底不同。原本自己要嫁的人明明是他,若是早先看见景亦这幅面容,即便是不需要上门女婿,自己也是乐意嫁的。
任凭脑中思绪万千,想到哪儿就嫌弃着景祥到哪儿,最后猛然发觉,景祥身上竟无半点可取之处。
“不过是举人,不值得堂哥如此讲究。”景亦淡淡道。
景祥口中那仿佛高高在上的举人,在景亦口中变得不值一提,毕竟他的目标是进士,举人不过是他的踏板,故而这样的名誉在他眼中也没什么价值。举人不可能永远是举人,总该要成为进士的。而成为进士之后,别人哪里还会再提他一个举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