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对魏三夫人的态度一向不冷不淡的。
魏三夫人的性子实则和女儿魏四娘有些像,都是那耿直单纯之人。
她见儿子对自己不冷不淡的自觉伤了心,便也不肯去俯就儿子。
久而久之,母子俩的关系越发冷淡,这下可遂了高氏的意了。
她离间了婆母和夫婿之后,便开始盘算着如何离间夫婿和小姑子。
魏四娘身为女儿,一向愿意回来看母亲魏三夫人。
她回来时有时也会带上孩子。
每逢这个时候都是魏三夫人和高氏招待她,魏三郎不过见她一面便去了前院。
高氏是最喜装相之人,魏三郎一走,她就对魏四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想要借此激怒魏四娘。
魏四娘虽说平日有些耿直,可她想着这是兄弟媳妇,自己不好和她拉脸子,便也当做没看见。
高氏见自己激怒不了魏四娘就又生一计,她开始冲魏四娘的孩子使脸色。
这天下哪有母亲不护着孩子的,魏四娘自己能忍气吞声,但在看到高氏如此对自己的孩子后,她就忍不住和高氏吵了起来。
高氏安排的丫鬟忙去告诉魏三郎。
高氏原本和魏四娘吵架时口齿还挺伶俐的,但她在估摸着魏三郎快来时,忽然变了脸色啜泣了起来。
魏三郎看到后自然觉得自家姐妹欺负了自己妻子,就说起了魏四娘。
魏四娘母女见状再看不出来自己是着了高氏的道,那就是傻子了。
可魏四娘却为魏三郎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自己感到伤心,她就和魏三郎争执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魏若和魏三娘听的瞠目结舌。
魏若就觉得感慨,有时候婆媳间的事真的说不准。
瑞阳侯夫人那样的性子,结果娶进门的儿媳张氏却是品行端正之人。
而魏三夫人是个老实的性子,却找了个腹内藏奸,惯常挑拨是非的儿媳。
可这毕竟是魏四娘的家事,她纵然感慨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便劝魏四娘想开一些。
魏四娘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指望她们,自是没什么,就是心疼我母亲。”
魏若闻言沉默。
确实,如果儿子儿媳都不孝顺的话,魏三夫人的日子也是很难过的。
“高氏为什么总想着挑唆你们呢?”魏三娘原本一直在旁听着,等魏四娘说完话后她不解的问道。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高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若说魏三夫人和魏四娘的性子同瑞阳侯夫人母女那样,那高氏这样做倒也情有可原。
可自高氏嫁进来起,魏三夫人和魏四娘对她从来都是忍让的,高氏为什么非要闹的家宅不宁?
魏四娘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叹了口气道:“她想把她爹娘接到这里来照顾。”
高氏是南平人,父亲致仕后就回了南平。
高氏也是经人介绍才被魏家取中,从南平嫁了过来。
“她爹娘自应留在家中由她兄弟照顾,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着女儿女婿生活?”魏若惊讶的道。
她和魏四娘毕竟隔了一房,魏三郎成婚也只是按着规矩送礼罢了,其余事情一概没有多问,因此并不知道高氏家里的情况。
魏四娘就又说了高氏的情况,原来高氏家里只有三个女儿,他父亲觉得生子无望又不想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就把小女儿留在家中招赘了。
可她们家招赘来的这个男儿本就是个莽撞冲动的性子,高氏的母亲又有些看不起这个赘婿。
其余两个女婿回来的时候,高氏的母亲好酒好肉的款待着,可她家这个赘婿日常在家时,她母亲有什么吃的都让厨房藏起来,一概东西都只留给她们自己吃。
高家的这个赘婿自是十分的恼火,就总嚷嚷着说是高氏的母亲看不起他。
这样长久下来,几人积怨颇深。
按理说,高家小女儿既是留在家里招赘了,那她生子坐月子自然是要留在高家。
可高氏的母亲看这个赘婿不顺眼,在她小女儿生孩子的时候,竟让她小女儿回她夫婿家坐月子,说是要让她这赘婿的生母照顾她女儿坐月子。
这男儿既是许了人做赘婿,那家境自也是艰难的,那家的母亲自然不愿意。
高氏的母亲就总和那赘婿在家口角,到最后她女儿到底是在高家坐的月子。
不过高氏的母亲十分厌恶她这个赘婿,竟不让下人给她那赘婿送饭吃。
那家的赘婿也是个横的,竟带着小厮在厨房闹了一场,把高家的厨房给砸了一通。
高氏的母亲气的头脑发涨,应闹着要她女儿和赘婿和离。
高氏的母亲说反正她们家现在也有孙子了,让那赘婿离开,把孩子留下。
她赘婿自然不愿意,就常去高家族老面前诉苦,说高氏的母亲如何薄待她,又是如何想要赶她出门的。
那高家的族老们自也知道这家赘婿虽说蛮横了些,但高氏的母亲对他也着实过分了一些,所以这两人方才闹成如此地步。
因着这事高氏的母亲也不占理,所以高家的族老们并未允许他们和离。
既是离不了,那就只能继续相看两相厌了。
那家的赘婿经此一事便彻底不管事了,他既不管自家妻儿,也不管高氏的母亲是如何待他的了,每日里除了喝酒吃肉就是躺在房里睡觉。
他之前还想过外出游玩,但高氏的母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每每他一回来,高氏的母亲就带着人去他房外辱骂她,还去族老家说他整日游手好闲。
高家的族老说过这赘婿后,他倒是不出去了,反正就吃饭喝酒睡觉罢了。
高氏的母亲气的不行,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那家的赘婿想着以后破罐子破摔了,可高氏的母亲却是个要强的,看到自家闹成这个样子,自觉南平邻里都在笑话她,心情郁郁下竟是病了。
高氏的姐姐虽嫁在南平,但她婆家也是有一堆的事情。
她也成日里在婆家和婆母闹个不停,她夫婿又不像魏三郎那样是个愚拙的性子,因此她在拿捏婆母时并不能像高氏那样如意。
高氏自幼就是个心内有沟壑的人,性情又坚硬,她嫁进来后见魏三郎好拿捏,又见婆母和小姑子都是单纯好摆弄了人,便起了别的心思。
她想把自己的父母接到京城来居住,也不用和她们住在一起,就住在离她们相近的地方,这样她也能时时照看她们。
而她姐姐也正好觉得疲于应对婆母,便动了想鼓弄夫婿上京城的心思。
她跟高氏通信后,说了自己的打算,就正合了高氏的意。
高氏便说自己也想把爹娘接到京城来。
姐妹俩在信里互相畅想了一番未来后,就各自向夫婿发力了。
高氏的姐姐跟她夫婿说的是妹妹嫁进了瑞阳侯府,他如今有意提携我们之类的话,鼓动夫婿和她一起搬到京城投靠妹妹。
高氏虽能嫁到瑞阳侯府,可她娘家只是平平,高氏的姐姐所嫁的人家自也是寻常人家。
虽说在魏若等人看来,瑞阳侯府是个极寻常的人家。
可对于如高氏姐姐这样的人家来说,瑞阳侯府可是一个金大腿。
她夫婿虽说近来常为了母亲的事情与她生气,但利益面前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她夫婿就对着她摆出了一份笑脸,两人一番后就盘算起了入京的事情。
与此同时,高氏也在同魏三郎说娘家的事情。
她先是说了一番仁爱的道理,又感慨自己母亲和姐姐在家中如何如何受苦。
魏三郎虽说在京城贵族间名声不显,可他到底是侯府的公子,自小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又极少经历世事,却又自小看多了那游侠话本。
听妻子这么一说,他那股怜香惜玉,拯救弱者的气概就出来了。
他见高氏为难,便说可以送些银子去南平给岳母和妻姐使。
高氏就皱眉为难的说她母亲和姐姐都是善良的性子,这银子就算到了她们手里只怕也保不住,说着说着,高氏就又哭了起来。
魏三郎怜惜不已,他见高氏一直在哭泣便脱口而出说要把岳母接过来住两天吧。
高氏立马抬头,一脸惊喜的问魏三郎此话可当真。
魏三郎刚刚也只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自是知道瑞阳侯府的财产泰半都把持在瑞阳侯夫人的手里。
他们家现在手上能动用的钱财极少,且等瑞阳侯百年后,他们分家出去,所能分得的家产也是极少的。
这些钱他用来养自己一大家子人都有些吃力了,还怎么有余力来奉养岳母。
可高氏却在听了他这些话后,用一种欣喜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魏三郎在家中一向是小透明般的存在,又因为瑞阳侯夫人刻意打压及纵容的缘故,他小时甚至还被奶娘欺负过。
他又哪里被别人如此崇拜过。
魏三郎一下软了身子,答应了高氏的请求。
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同母亲魏三夫人说。
高氏这些时日已经摸清了魏三夫人的脾性,又知道到时自己只要总在她面前摆出一幅冷傲看不起她的模样,那魏三夫人定会眼不见心不烦的表示算了。
但她在魏三郎面前还是说只是住几天而已,婆母总会理解的。
魏三郎一想也是,不过是住几天罢了,母亲应该也不会拒绝。
他就同高氏一起去魏三夫人那里说了此事。
魏三夫人是知道高氏娘家的情况的,她在听到魏三郎说高氏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善良之人后在心里冷哼。
她们家在南平自有亲戚,高氏在别人面前装相也就算了,竟来她面前装相,打量着自己不知道她的老底吗?
可对着这个糊涂的儿子,魏三夫人却不能这么说,她就对魏三郎道:“你把你岳母接进来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你大伯母”
说到这里,魏三夫人就没说了。
魏三郎是知道大伯母的性子的,听到魏三夫人这么说后也有些怯了。
高氏是早就想好应对之道的了,魏三夫人说完话后,她就道:“我母亲和姐姐上京只是为了散心,她们到时自己在咱们家附近租个宅子就是了。”
魏三夫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高氏的意思呢,她心内怒火冲天,可看到儿子那张愚拙的脸,和高氏那副已经完全拿捏了儿子的嘴脸后,魏三夫人又冷了心肠。
“随你吧。”她对魏三郎冷冷的道。
魏三郎原就有些拙性,他见母亲虽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态度却很冷淡,心里竟气了起来,觉得母亲只是表面上答应,心里还是不同意的。
他就埋冤起了魏三夫人觉得她没有高氏体贴。
高氏是早知道婆母和夫婿的脾性的,知道她们母子都是那种,以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就更应该体恤对方,若对方没有做到就觉得对方还不如旁人的人。
她们又都有股倔脾气,既对对方冷了心肠,那便越发的不愿去理对方。
她三番两次挑拨下来,便从这母子两人的矛盾中获得了重重的好处。
于是高氏便接了其父母和其姐入京,将她们安置在瑞阳侯府附近。
魏三郎的连襟,高氏姐姐的夫婿对他有所求,自然处处俯就他,捧着他。
久而久之,魏三郎就觉得高氏的亲眷真是太好了,比之瑞阳侯府的亲眷要好上百倍。
高氏的外甥也总在魏三郎面前卖好,魏三郎对他自然也很好。
但到底魏四娘的孩子才是他的亲外甥,魏三郎自然对亲外甥更好。
这自然不为高氏所容忍。
因为魏三郎对她很好的缘故,高氏的心也渐渐大了,她视魏三郎如私人之物,又心性狭窄,自然不能容忍魏三郎对小姑子家的孩子更好。
但高氏通过与魏三郎的相处又明白,她是绝不能跟魏三郎闹的。
所以她就做了前面所述的那些事情。
魏三郎和魏四娘之间果真生了嫌隙,又有高氏总是说些魏四娘孩子的小事,说他这样做不好。
久而久之的,魏三郎就对魏四娘及其子渐渐冷淡了下去。
魏若和魏三娘听完后面面相觑,半响,魏若才讷讷的道:“看来你这位兄弟媳妇也是个女中诸葛。”
魏三娘却冷笑道:“三郎能动用的钱财有限,她不仅要日夜提防着你们,还要想办法从里面榨一点钱出来补贴娘家。若是三郎和你们太亲近了,她补给娘家的钱不就少了一些吗?”
魏三娘也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女子,她一听魏四娘说完这些就知道了高氏之所以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打个简单的比喻来说,魏三郎只有一块饼,这块饼自然要留出一半来给她们自己吃,那剩下的一半饼要怎么分呢?
高氏肯定是想把那半块饼分给娘家人的,可魏三郎自有自己的亲娘和亲姐妹,从情感上来说他肯定是更亲近魏三夫人和魏四娘的。
高氏要是想把那半块饼从魏三夫人和魏四娘手里抢出来,可不得离间她们和魏三郎的感情吗?让他们母子姐妹冷了心肠,这样一来,高氏要是想要把那半块饼拿给娘家人,那么魏三郎自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魏若听完魏三娘的话后,自是沉默不语。
她虽有幸嫁到公府,这些年得以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可她知道这世上仍有许多的悲欢和喜乐并不相通。
有如老太君和老夫人这样明事理,品德高尚的女子,就也有如高氏那样只看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益。”魏若见魏四娘神情黯淡就宽慰她道:“三婶婶手上有私房钱,你又在她身边,将来也可以时常看顾着她。至于三郎那里,你和三婶婶就不要再去管他们的事情了吧。高氏虽说做了这么多事情,可她现在也只是把母亲和姐姐接来了京城,就算别人为了这种事说她总拉拔娘家,可也不能为此休妻,这样也有点小题大做了。你们干脆就随他们去吧,反正瑞阳侯府一日不分家,三郎手上能动用的钱财也有数。你再让三婶婶捂紧了荷包,不要给他们钱,她能补贴的也有限。”
“我和娘也是这么想的。”听到魏若这么说后,魏四娘提起了精神道:“就由着他们折腾吧,反正他手上也没钱。”
魏四娘和魏三娘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府了。
等她们走后,魏若便带着晏哥儿去了老太君那里。
老夫人恰巧也刚到,她从院子外看到魏若和晏哥儿时,眼里的笑意就涌了出来。
“我们晏哥儿看起来心情真好,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老夫人看了看晏哥儿后,笑眯眯的和他说话。
晏哥儿虽然听不懂别人说话,但已经能识得人了。
他看老夫人冲着自己笑,便也冲着他露齿一笑。
老夫人看着别提多喜欢了。
等进了正厅,和老太君见完礼后,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将晏哥儿抱在了怀里,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的哄着他说话。
老太君则问魏若:“三姨和四姨是过来做什么的?”
魏若一向不瞒着老太君和老夫人自己娘家的事,她见这里除了老太君和老夫人没有外人,便将高氏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君。
老夫人原本在哄晏哥儿玩,听到魏若说的精彩,便有些听住了,站立在那里不动。
晏哥儿就嗯哼了几句。
老夫人又忙着走动了起来,但她的耳朵却在听着魏若说的那些事情。
等魏若说完后,老太君就叹道:“你们还年轻,经历的事情少。像这类无事生非的女子一开始就不该娶进门啊。”
魏若闻言就道:“这门亲事当初好像是三叔的朋友说的,且当时相看的时候,高氏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三婶她们就以为这个女孩是个不错的,哪知道最后竟生出如此多的事情来。”
她如此说,就勾出了老太君的一段心事来了。
自盛安长公主府的宴会过后,来安国公府说亲的人就又多了起来。
她们是仍旧不松口恒哥儿和毅哥儿的婚事的,那些人就提到了八爷、九爷和承哥儿他们。
十爷和承姐儿他们年岁还不大,于亲事上倒不用急,但八爷和九爷都十四岁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老太君就把二老夫人和三老夫人叫了过来,让那些说媒的妇人,亲自和这两位说,余下的事情她就不准备管了。
她当初插手了三爷、四爷和六爷的婚事,是因为三爷和六爷是各房的长子,她觉得长媳的人选很重要,要是选不好,这一房都不得安宁。而帮四爷选妻则是因为,四爷身子弱,他们家又是武将之家,四爷的成就肯定比不过他的兄弟们。
他的妻子将来在家中必定比不过妯娌们得意,所以这要嫁给四爷的女孩就不能是那等争强好胜,掐尖要强之人。
但八爷和九爷他们都是小孙子了,她就不想再多费心思了。
可听了魏若的话后,她就又担心了起来。
她担心的倒不是三老夫人,她这位儿媳虽是庶媳,但却眼明心净,必会仔细考察儿媳的人选。
可她那二儿媳,却一心只盯着别人的家世,只想着攀龙附凤。
她担心她不仔细考察女方的性情和品性,最后选了一个或是腹内藏奸或是性情骄纵的女孩,那样的话岂不是家宅不宁了?
这么一想,老太君就觉得八爷的婚事,她还是要把把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