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孙幼微低声唤道。
冯嫣起身,她面色平静地走到孙幼微身旁,并在女帝的示意下,在御座旁的一处软席上坐下——在过去,这一般是浮光的位置。
孙幼微的脸色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她的眼睛死死钉着冯嫣,“那封遗诏,你也看过了?”
冯嫣摇头。
“……那你先前说,即便传言是真的,也不会觉得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是什么意思?”孙幼微的声音稍稍低沉,“你是说,什么传言?”
“就是方才晋王殿下提及的那些传言。”冯嫣答道。
“你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没有谁,只是我自己猜的。”冯嫣答道,“先前听天师说,您顺着殉灵人留下的岩洞,在长安底下准备了一处导引灵河的暗巢,臣就觉得疑惑,再想起您在几年前就征召了我的几个弟弟在长安做事,机密到连我也没有透露,我想,关于六符山,您知道的可能比我姑婆更多。”
“……就这样?”
冯嫣点头,“就这样。”
孙幼微意味深长地望了冯嫣一眼,而后又慢慢将目光移开——在她与冯嫣的交锋之中,如果说有什么她无法掌控或落于下风的地方,大概就是当冯嫣的表现足够平静之时,她无法判断冯嫣究竟说的是实话,还是在撒谎。
但孙幼微此刻暂时不想计较这些。
她有些累了。
望着眼前不远处地面上拖得长长的一道血印,她低声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朕没错?”
“帝王的是非功过一向只有给后世来评说,臣不愿置喙……臣也不懂这些。”
孙幼微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见到冯黛了?”女帝忽然问。
“嗯。”
“她同你……”孙幼微的呼吸略一凝滞,“都说了什么?”
“陛下能否先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不肯将灵河的事情公之于众?”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孙幼微冷声道,“若洛阳能平安无虞,那其他地方也就不会遭险。若洛阳保不住,别地做什么能挡得住六符山下的妖邪?公之于众……除了叫人恐慌,引起动荡,又能有什么益处。”
冯嫣静静等待着孙幼微的下文,然而孙幼微似乎已经不打算说更多。
尽管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但冯嫣能够感觉到,这显然不是孙幼微心念的全部——女帝还有什么没有说。
太初宫门外传来一阵隐隐的喧嚣嘈杂,似是有人群在慢慢聚集,而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好低声交谈,发出嗡嗡的声响。
冯嫣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道,“……您是害怕,这件事到最后,会牵连出当年遗诏的事吗。”
孙幼微的声音再次有了波动,“够了……冯嫣,到此为止。”
冯嫣眼中泛起惊讶。
“难道陛下也觉得,如今的情势,是您招来的天罚——”
孙幼微的眉头拧紧,“不要逼朕……”
冯嫣,望着眼前像是真的被人抓住了软肋的老人,她忽然明白这些年来孙幼微身上一些近乎神经质的反复是因何而来。
“如果这些年来,陛下头上都悬着这把剑,那今日……您可以把这些负累放下了,”冯嫣轻声道,“事情的因果……早在您降生以前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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