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不晓得在忙什么,对录音笔的事也没上心。
说不准就一时马虎,落在那儿了。
刚刚赵姨说这边现在打不到车,可她又很想过去看看。
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珩:“你,现在还在忙吗?”
她记得他走之前说是有事要回去办。
“没在忙,回家了。”
“那,”霍音咬咬下唇,她一向不大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问林珩,
“你可不可以来接我一下,那个录音笔,真的有点重要,我”
“阿音。”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儿就被打断,
“今天太晚了,要么我们明天找,好吗?”
“可是”
霍音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突然叫林珩来接她有点强人所难。可是录音笔如果真的丢在外面,明天再找恐怕要报废。
“这么晚了你就别想这事儿了。”
林珩继续说道,
“陈阳家就在北三环那边,明儿一大早我就让他出去帮你找,我给你叫个车,你先回学校好不好?”
“”
霍音没再麻烦林珩帮她叫车,更没有麻烦林珩的好兄弟陈阳明天去帮她找录音笔。
她上楼跟徐老解释过,又向程嘉让和赵姨道过别,就迎着风雪出了徐老家别墅的大门。
徐老家在市中心,距离北三环也不是特别远。
她一路徒步过去,或许运气好的话可以打到车。
霍音昨晚看过天气预报。
隐约记得今天有中到大雪。不过出门的时候,看到满地银霜,一脚踩下去整个鞋面倾覆下陷,还是不免讶然。
今年是她从皖南小镇来到首都读书的第四年。
往年的北京冬季也常常下雪,不过今年的雪格外大,让她这个从小没见过雪的南方人,还是会常常为一觉醒来看见窗外银装素裹而分外惊喜。
昨天的气象台预报还说过几天会有特大暴雪,呼吁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霍音听得时候有点儿好奇暴雪下的城市。
现在心里头那点期待倒是片甲不留,一扫而空了。
长街漠漠。
包裹严实的年轻女孩踏过雪地,留下咯吱作响的涩涩足印,不消两分钟,落地的雪絮又将足印填平。
接近晚上十点钟。
街上除了偶尔缓慢行驶过的私家汽车,见不着一个行人。
霍音看了眼手机上叫车软件迟迟没有动静,约莫知道打车的计划即将落空,默默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雪天路滑,她的注意力全在脚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在雪地里。
连身后有轰轰的摩托车响也没听到。
以至于程嘉让横车在她眼前,掀起头盔看她的时候,霍音比听见他喊徐老“三姥爷”的时候还要懵。
“上车。”
纷攘雪影中,她听见他的声音。
他今天骑的机车身量庞大,看起来比林珩的那辆还要足足大上一圈。霍音手藏在羽绒服厚厚的袖子下,暗暗扯了扯自己棕色格纹及踝百褶裙的裙摆。
本能地想侧坐过去。
却在靠近之前,被前座的男人扬声止住。
“跨上来。”
程嘉让一把扣下护目镜,不知从哪儿拿出个头盔,递到霍音眼前。
她觉得有些窘迫,穿着裙子,这样跨坐上去。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耽误他的时间,稍掀裙摆,老老实实地跨坐上去。
这种机车看起来身量很大,真正坐上去的时候,会发现车子的身量要远比想象中更大。
霍音坐上车,由于车子的重心在前,不受控制地就会下滑、靠前,贴近前面的男人。
况且,这车上,没有一处能扶的东西。
坐上来片刻功夫,摩托车开始打火。
轰隆隆的颤动,让人几乎可以想象这车开出去回有多快。
霍音没坐过这样的车。心脏似乎开始跟着摩托车同频颤动,身体的其他部分紧绷得一动也不敢动。
“拉紧我。”
控制机车的男人在车子发动之前突然回过头来。
霍音隔着头盔上两层厚厚的挡风镜撞进对方浓暗深邃的内双眼中。
格纹半身裙的裙摆被乍起的风吹扬,在空气中卷起辨别不清的形状。
她的双手像是突然被施法蛊惑,不受控地巍巍伸向前,拉住男人黑色棒球服的衣摆。
隐约听见对方转回头去,淡漠地为刚刚的话作补充:
“摔下去我也救不活你。”
从市中心到北三环。
霍音第一次觉得,这段路程很短,又很长。
短就短在开车要一个小时的路,他们只走了四十分钟。
长则是长在这一路,她足足有三次因为刹车冲向前,紧紧贴到身前男人硬朗的背上。
最后一次,她没抓稳,突如其来的冲力让她的手被迫撒开。情急之下从背后紧紧环住程嘉让的腰,才没有从机车上摔下去。
尽管反应过来以后,她飞速收回,还是尴尬得手足无措。
下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尴尬,白皙的额角汗涔涔,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下车的时候还是程嘉让拉了她一把,她才算是顺利下了车。
他们从这里离开少说也有足足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风雪霜寒不绝,事故现场所有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皎白色的外衣。
找小小一只录音笔,其实有如大海捞针。
霍音蹲在地上四下找了二十分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
浮在放弃的边缘,程嘉让却突然伸了手过来。
他戴着黑色皮手套,手上的腕表被地上积雪反射上微弱光线,隐约能瞧见表盘上细小的一行英文patekphilippe
如果不是一呼一吸亮起的红色指示灯,很难发现他手上还躺着小小一只录音笔。
霍音惊喜地伸手过去,却一不小心弄掉了林珩送她那件礼物的包装袋。
顷刻之间,袋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宝蓝色丝绒包装盒敞开,里面通透的绿翡翠镯镶嵌进雪地里,一起散落的,还有写了寥寥几行字的白色卡片。
白底黑字。
在月亮迷蒙的光线下,卡片上的字格外清晰。
——“宝贝,不要闹脾气了。这张卡片做凭证,等雪停了,我带你去雁栖湖。”
落款是。
“yrlver阿珩。”
夜空时有乌云蔽月。
泠白色的月光忽隐忽现。霍音在原地僵了两秒钟,目光掠过单膝蹲身在地,冷眼旁观着的程嘉让,迅速低下头,将翡翠镯和丝绒盒子囫囵装进袋子里。
至于那张卡片。
回去学校整个无话的路上,霍音脑海里不停闪回着程嘉让捏起卡片随手丢进她袋子里,很疏离的那句。
“东西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