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菜馆的三楼有一个宽敞的露台。
原先都是空着,今年夏天老板突然把这里摆满各式各样的盆栽,一眼看过去,是充盈的绿,还有星点的花色。
两眼望不尽的盆栽堆堆叠叠,只在中间留出窄窄可供经过的小道,看起来像一个精心修剪,开门营业的花房。
秋末的时候,粤菜馆的老板给这整个露台安上了个大大的玻璃罩子,里里外外将盆栽保护得严实。
霍音秀气的眉头浅浅皱着,半垂头看着脚下,趿着步子跟在林珩后面,走到了露台边。
她在原地站稳,吸了一口气,这口气鲠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她顿了顿,才仰起头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调轻声问:“你想说什么,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
“我阿音,昨晚明璇当着家里长辈们的面儿跟我说听说今晚的饭局有我们学院几位领导,她刚上大一,想跟领导搞好关系,又是当着她爸妈我爸妈那么多长辈的面说的,你说我能拒绝吗?”
“林珩。”
霍音咬咬下唇,出口温声,久违地叫了对方的全名,声音照旧温和,却分明有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好糊弄的傻瓜。”
“”
对方也许是没有想到她会一反常态径直戳破,闻声愣了一愣,半晌才说:
“阿音。”
“这说的是什么话。”
“很多事情,我不计较,不代表我不记得。你不清楚吗?”
霍音不急不缓温声反问,双眼毫不避讳地对上去,更加一针见血地指出,
“还是,你只是在装糊涂。”
“宝贝,你听我说,镯子事情是个误会。”
林珩沉默了三秒钟,再开口的时候,整个人也随着话音上前一步。
浓重的阴影罩在霍音头上,男人伸过手来,试图将她揽过去。
霍音眉间的点点皱痕加重,本能地退后一步,背倏然靠到冬季里冰块一样寒凉的玻璃上。
露台的栏杆外就是车水马龙的闹市街区,只需要稍稍偏头,就可以饱览半条大街的夜景。霍音退到靠上玻璃,心中一凛,下意识偏头看向楼下街边。
——冬夜灯火初盛,石灰板步行街贩夫走卒,行人如织。小吃车的香气和着人人吐纳的白色烟雾,渲染着浓重的人间烟火。
正对着的楼下,穿黑色机车服,单手插在裤袋里,正讲电话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他冷白的侧颜时不时被旁边烤红薯的乳白色烟雾覆住,又猝不及防地抽开。
看起来似梦如幻,真假莫辨。
霍音目光定住,正预备再看一眼,未料冷不防地被林珩按着双臂,强制扳正脸看他。
“你听我说,镯子的问题是我处理的不好,但那也只是一个镯子而已,她喜欢就给她,反正我人在你这儿,也跑不了。”
她喜欢就给她。
我人在你这儿,跑不了
霍音倏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可你拿回去的时候,说的是一不小心拿错了礼物。”
“没有说过是她喜欢,要收回去,转送给她。”
“林珩。”
“说一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阿音我”
“停。”
霍音拨开对方的桎梏,挣脱出来,语调少有的凝重,
“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好,你尽管问。”
“11月16号,宣传片拍摄的前两天晚上,你在哪里?”
11月16号,就是她只身一人踏尽风雪跑到后海酒吧街到处找他的那天。
“我在医院跟着导师值班。”
“好。”
“中途有没有外出过?”
“没有,我那几天忙得要命。”
“下一个问题,11月17号,为什么出现在悦龙山庄。”
“朋友叫我,我就去了,那天你不是也在吗。程嘉让提前半个月就包了场,请大伙看烟花,我只是跟着凑热闹。”
他说完,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忙活了俩星期,就为了那天请个假。”
“第三个问题。”
“为什么主动跟我提想当宣传片的男主角,却在开拍之前放鸽子,让我找不到人?”
“这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刚刚不是说了,那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除了查房写病历上手术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
霍音前天洗衣服的时候,从她那间短款奶白色羽绒服里掏出了那个她花了三个月生活费定制的小摩托钥匙链,随手装进了一个平时常背的白色p皮斜挎包里。
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又背了那个斜挎包。两分钟前,林珩叫她出包厢,鬼使神差地,她把那个小钥匙链装进了今天穿的大衣口袋里。
此时此刻,正攥在手里,感受着小摩托车凹凸不平的设计,将她细嫩的掌心印出红淡的印痕。
“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我的一切,你真的有珍视爱护吗?”
“有!我当然有,你连这个也要质疑,关于你的一切我比什么都珍视爱护,你送我的东西,哪一样我不是带在身边寸步不”
小钥匙链被细白的两指轻捻,放到对方眼前,不受控地摇晃两圈。
“那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