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霍音没有看清这些人的长相,更是连顾师姐的影儿也没见着。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莫名就觉得顾师姐就在那儿。
只身踏过陡直的玻璃楼梯,霍音扶住楼梯口的扶手,难捱地喘了几口气,才算稍稍舒服一些。
她咬着下唇抬起手背探了探额头,也不知是她的手太凉,还是刚刚被外面泼天的冷风吹到,烧得更严重了些。
酒吧二楼的灯光比楼下还要暗一些。
霍音站在楼梯口,看着上上下下往来不绝的侍者、宾客只觉得头晕目眩。
仿似置身一万英尺的深海洋底。
她放缓步子,审慎地四处边打量边去找她刚刚认定的那一拨人。
米白色雪地靴略显笨重地趿在地,走起路来还算稳。
刚刚走到二楼扶手东侧的卡座边,就被男人散漫的京腔从晕眩的海底拉回现实几分。
那声音不大。
慵懒自若,淡漠疏离。听起来熟悉,又好似隔着千重沟壑,陌生旷远。
他在说:“程霖来不了的意思,就是你今天见不着程霖。”
接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声,听起来略显强势:
“见不着?我不信什么见不着,我向来喜欢强扭的瓜,见不着我就偏要见。”
隔着半堵玻璃隔墙,霍音看见程嘉让吸了口烟,弥散的烟雾漫过他鼻梁褐色的小痣。
男人双目微阖,略显不耐:
“这人留下。”
“其他你随意。”
“留下人?你当我傻的,那我还能见着程霖吗?”
程嘉让探身往前,在他身前小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两下烟灰。
“你见不见得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怎么,莫非你们兄弟俩都跟这小婊子有关系,怕我把她怎么样?”
霍音顺着那个衣着靓丽的年轻女人目光所指方向看去。
双目停顿须臾,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看清沙发角落瘫靠的人后,霍音扶住玻璃隔墙的手紧攥,在幽蓝色的玻璃上留下浮白的指印。
——顾师姐闭眼瘫靠在沙发角落里,衣衫凌乱,人事不省。
仔细看过去,脸颊还隐隐有浅淡的红色指痕。
霍音咬着下唇,脱起沉重的身子抬步冲过去之前,听见程嘉让冷声下了最后通牒。
“何家那么大不够你闹,跑外头撒什么野。”
“放人。”
“你!”
女人也羞恼成怒,站起身来直指程嘉让,
“程嘉让!旁的小辈见我还要喊一声姐,你现在不仅不喊,还爬到我头上来了是吧?”
余光之中,穿黑色机车外套的年轻男人浅皱眉头,将手里的烟头辗转碾灭,声冷如晦。
“是,又怎么样。”
紧接着,霍音听到另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江子安在当和事老:
“行了,让哥、方怡姐,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各退一步,行不行?”
霍音没往下听。
她已穿过卡座前,到了顾师姐瘫倒的角落。
从她现在的位置低目垂眼看过去,顾师姐满身狼狈,比之远看,更是触目惊心。
卡座里除了程嘉让、江子安和那个女人以外,零星还有五六个陌生男女,都被那边三个人的争执吸引而去,并没有注意到霍音。
“师姐,师姐。”
霍音蹲身上前,摇醒顾姝彤。
立刻有人过来拦她——
“你谁啊?”
“离这儿远点你。”
霍音直觉浑身发冷,额头却烧得炎炎生疼。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上前拉她的手。
因为生病声音发哑,像炸了毛的猫儿:
“你们把她怎么了??”
何方怡的人大约是不知道江子安暗地让侍应生拿了顾姝彤手机给她认识的人打电话来接的事,一个劲问:
“你是她谁啊?”
“你又是哪来的?不就灌了她几杯酒吗,别说的好像我们做什么天大的事儿了一样。”
顾师姐似乎醒了,虚虚地拉着霍音的袖子。
卡座所有人都被吸引来目光。
江子安看了眼霍音,又转向程嘉让,惊讶出声:“霍妹妹?她不会就是那个师妹吧?”
他看向程嘉让,却见对方只是收回二郎腿,倚着沙发,皱眉静默地看着。
“谁灌的?”
霍音杏眼圆睁,瞪向说话的人,温哑的声音一字一顿,也平添了几分怒火加持的严肃,
“我在问你,谁灌的。”
“我灌的,又来一个,怎么,你想帮她出头?小丫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是刚刚和程嘉让争执的女人。
“你最好祈祷我师姐没事。”
“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师姐都有权利追究你们今天对她所做这一切的法律责任。”
说完这些话,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头去搀扶身后的顾姝彤,完全收敛了刚刚恼怒的气势,低声温语:“师姐,我们回去了。”
仿佛刚刚放狠话的不是她,她又恢复成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霍音搀着顾姝彤从卡座离开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
何方怡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么种气,她不跟程嘉让发作也就算了,现在面对霍音,当即指着她们就招呼旁边人上前:“拦着她,给我拦下来!今天别想出了这扇门。”
霍音刚刚看了师姐的样子,怒火中烧,没计后果跟对方放了狠话。
可她到底没见过这场面,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么一个愣神儿的功夫,对方的人已经疯狂涌上来。
千钧一发的关头。
一直坐在卡座另一头的男人坐起身,漆皮短靴猛地踹了脚卡座前的茶几,茶几上头玻璃杯子噼里啪啦四处散落。
淡漠的声音有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拦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