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因为突然动起手来产生的巨响而噤声屏息,霍音一口气卡在喉口,梗得眼圈瞬间就红掉。
保温桶被随手扔到地上,她冲过去的时候,对方正挥了拳头要打过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拦在程嘉让身前,一把将对方推了开来。
没去管周围的人因为她突然出现而惊讶的神情,霍音指着对面凶煞的中年男人,声音几乎要比那个中年女人还要尖。
“你为什么推他?啊?”
“你凭什么动手打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想动手打他啊?”
程嘉让几乎被突然冲到他身前的纤瘦身影晃到眼。
那么小一只。
站在他面前才堪堪到肩膀的高度。
当着程志高,压根不够看。
甚至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觉得好笑,可是开口声音哑的不可思议。
“阿音。”
“干什么呢。”
“到我身后来。”
她这回没听他的话。
他伸手拉她,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他愣是没拉动。
反是瞥见小姑娘眼圈赤红,被气得指着程志高的手都在肉眼可见的发抖。
一遍遍问程志高为什么要推他。
这小姑娘。
还保护起他来了。
他又有点想笑。
可是嗓子哽着什么东西似的,火辣辣发不出声儿。
他没忘她一向胆小温柔。
她从来不跟人大声讲话,不敢和人吵架,被人欺负了都要忍气吞声一个人偷偷闷着哭。
今天这是干什么呢。
霍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涌上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尖锐很难听,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从来不敢跟人吵架,可是今天竟然觉得不解气,没忍住又推了对方一把。
迟来的医院保安将人群疏散,也将那两个人拉走。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蓝白相间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霍音才重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没有抬头看程嘉让。
只是尽力控制着发涩发哑的声音同他讲。
“衣服脱了。”
“我看看伤着没有。”
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用不着看,这点儿小事算得了什么。”
霍音突然就觉得更难受,忍不住自己动手,胡乱想去掀他身上的外套。
却被对方不由分说一把搂进怀里。
那天程嘉让问她刚刚怎么敢跟人动手。
霍音就带着哭腔放了她这辈子最狠的狠话。
“因为霍音活着,谁都不能欺负程嘉让。”
“如果谁想欺负程嘉让,只能等我死了。”
那天起霍音弄清楚原来程嘉让整天忙得昏天黑地不是因为医院病人多得管不过来。
而是程二太太卧病在床,他不放心全交给护工,已经请了好几个保镖到病房门口轮番守着,还是不放心,坚持工作以外的时间自己过去,好阻止程志高闹事。
他说程志高就是一败家子儿混蛋。
没跟他妈离婚的时候就赌钱搞女人,没干过半点儿正事。程氏如果交到程志高手上,现在所有人都要去喝西北风。
他妈一个外姓,在家族企业,耗费十几年的心力把集团扩展到爷爷也未曾达到的商业版图。
可是现在他妈只是生一点小病,程志高跟他新找的女人就巴巴赶过来想染指程氏。
他说爷爷就是这么被程志高活活气死的。
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
那天之后。
霍音主动帮程嘉让分担,余响姐给她放了十天的假,她就干脆替他去照看程二太太。
各种繁琐的事情都有护工做,吃饭也有程家老宅的厨子做好了叫人送过来。
她的照顾,其实也只是每天到医院来,陪着程二太太一起吃饭,在对方醒着的时候跟对方说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去了干练的西装套装,换上了病号服,之前看起来淡漠难近的程二太太,在医院的的时候好像多了几分温和。
虽然还是话很少,一天下来除了处理工作也不说什么话。
可是霍音明显感受到,她说起一些琐事对方也有在听,偶尔回应一两句。
与刚刚见面的时候不同。
程嘉让一休息或是下班就会过来病房,有时候跟她们一起吃饭,有时候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他朋友和家里亲戚也来过几次,程大太太,程霖、江子安、岑月,还有几个霍音不太熟悉,见过面但叫不上来名字的。
有时候程嘉让不在,过来看程二太太的亲戚不认得霍音,以为她是程二太太什么侄女外甥女之类的。
每每这种时候,程二太太也会开口解释一句,说她是阿让的女朋友。
日子这样平平淡淡地过,霍音在医院照看程二太太的日子也不觉得难熬。
后来程二太太大概是想到程志高觉得心里膈应。
跟霍音讲不要叫她什么太太。
霍音也就跟着程嘉让其他朋友一样,改口叫她徐姨。
在附院照顾徐姨的这几天里,程志高又来闹过一次。
比之前的几次都要激烈,带着人拍照、录像,第二天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无非是说程氏掌权人早就已经跟他离婚,凭什么还借着程家儿媳妇的身份管理程氏集团。
大众对豪门秘辛的好奇度不亚于对娱乐圈的关注,这些事儿一见报,就闹得满城风雨。
晚上回家的时候,霍音夜半睡醒,还听到程嘉让一个人在卫生间里似乎在给律师打电话。
说是要把乱写的几家媒体统统告了。
霍音半坐在床上无言叹气。
他们要的影响力已经达到,再告他们又有什么用,无非是得到一点微不足道,无法弥补损失的赔偿金。
所以她跟程嘉让说,那些乱写的媒体要告,可他们现在真正应该做的,是用舆论反制舆论。
程志高靠几家不入流的媒体可以搞他们,她也是记者,她也可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们的舆论反制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
霍音把稿子递交给社里的财经和娱乐报刊部门之后,相关负责人的消息还没得到,反而先接到了徐教授的电话。
教授说这稿子不用通过财经报和娱乐报的负责人,由他老人家亲自审核,这事也要算他一份。
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叫上他,别忘了他可是小云的亲三叔。
新闻界泰斗下场,这场没有硝烟的舆论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以程氏集团掌权人病情好转,雷厉复出作为句点。
徐姨病好回到公司上班的第一个周末,在北京城享誉盛名的豪泰大酒店包了一层楼宴请宾客。
那天的宴会去了很多人。
除了所有在徐姨生病时到医院看她的人和生意场上的大佬们之外,各界名流也来了不少。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还请来了娱乐圈近些日子红透半边天的天才歌手梁亦辞到现场献唱。
不过霍音没有太认真听。
大概因为今晚她也见到了几个并不很想见到的人。
林珩,还有何方怡。
那天晚宴程嘉让晚班迟迟没来,霍音就跟着徐姨,徐姨敬酒,她就跟在旁边无声地也跟着喝。
这样的场合里,她话很少,只乖巧做徐姨的陪衬。
没有想到已经这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没免得了有人发难。
那时候徐姨去洗手间,霍音就坐在宴厅的长桌乖巧地听其他人侃侃而谈。
何方怡就坐在霍音的斜对面,徐姨一走,何方怡就跟旁边她相熟的小姐妹对着霍音指指点点。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大半张长桌的人都听得见。
“我说程二太太今天这场晚宴哪儿都好,就是安保不太好,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哝,那种爱攀高枝的乡下丫头也能进来,真是笑话了。”
“这要是以后哪家的姐妹跟程三结了婚,知道程二太太还带这种人参加晚宴,那还不得膈应死。”
对方说话的时候,一直眼神不善地看着霍音的方向。
周边的其他人自然被带得全看向霍音。
座上都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被这些人审视打量,霍音只觉得两颊火辣辣地升温,她张了张口,想反唇相讥,却一时之间想不到该说什么。
正无措着。
却倏然听见几个座位以外,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何方怡你够了吧,适可而止吧。”
林珩。
霍音一时无言。
讽刺的是。
这是她认识林珩以来,他第一次帮她说话。
不过换来的却是何方怡变本加厉的嘲讽。
“林珩你管什么闲事?”
“怎么,这乡下丫头把你魂儿也勾去了?”
“我说你”
何方怡话说到一半。
被另外一道声音径直打断。
“保安。”
来人声音清亮,不怒自威,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这位,麻烦帮我请出去。”
何方怡看着冲他过去的两个现场保安,错愕地看向徐朝云,愣了两秒钟才问:
“程二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想告诉你,我们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我身边的人,也轮不到你来诋毁。”
这样的名流晚宴,来得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将人赶出宴厅,可以说是极不给面子了。
发话的人又是程氏集团的掌权人徐朝云,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的人物。
所以何方怡几乎是在听到徐朝云说第一遍的时候就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现在更是由白转青。
旁边不少人小声私语。
“活该,欺负人小姑娘。”
“何大小姐被他们家惯成什么样儿了,成天把自己当公主似的,今儿踢到铁板了吧。”
“谁说不是呢,就该让程二太太好好教教她做人。”
“”
徐朝云淡漠地冲何方怡说完,又瞥一眼保安。
“还愣什么呢。”
“请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