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分因务工而来不及清理显眼污渍的人，大体做了一次清洁才入场。</p>
他们手上握着曲目单和门票，有些拘谨地将门票呈递给检票员，又反复对照着席位上的号码与实际的区域位置入口，并用好奇和惊叹的目光一路打量着音乐厅的环境。</p>
相比充斥着粉尘、机油、噪音或染料污渍的工厂，这里洁净的木头、石板、灯箱以及充满美感的陈列装饰，虽不至于说像来到了“天国”那么夸张，但总是在提醒着他们，世界上还是存在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的地方的。</p>
二楼廊道处，《事件报》一位留小胡子的记者，和旁边负责摄影的助理大眼瞪小眼。</p>
这…不是我们想拍的东西啊…</p>
不体面没错，但谈不上失礼吧？</p>
“咔嚓。咔嚓。”</p>
《霍夫曼留声机》的资深记者兼乐评人费列格，则若有所思地亲自按下了快门。</p>
时间太紧张了，这第二波检票高峰很快结束。</p>
基本上卡在了8点半的前两分钟，最后一批才入座。</p>
这归功于一路大量的引导提示牌，让匆匆忙忙的人们不至于在偌大的音乐厅迷路。</p>
“今天的曲目单怎么这么长？…”</p>
几位绅士拿到手后发现，它排版精美、内容详实，足足可以展开四折八页。</p>
「上半场：」</p>
「1.《蝙蝠》序曲：从热烈又欢腾的全乐队齐奏开始吧！接着是在轻柔音乐声中由双簧管吹出的活力主题，然后你将听到中间四段性格各异的片段——</p>
第一段是华丽流畅的小快板，在弦乐（一堆提琴）的拨奏下，小提琴旋律悠扬动听，它的颤音伴随圆号转调，最后以短笛颤音衔接；</p>
第二段是优雅的“嘣擦擦”三拍子圆舞曲，依旧是弦乐呈现，后来长笛也加入舞步；</p>
第三段是慢一点的三拍子行板，这里弦乐是伴奏，而双簧管的主旋律略微有点哀婉忧愁，不过很快，它就变得轻盈而准备转调了；</p>
第四段是很快的“嘣嚓嘣嚓”二四拍波尔卡，小提琴和长笛带队将欢快情绪发展至全乐团；</p>
接下来你会听见它们的重复，但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第三段全变成了明亮欢快的大调，这很有趣，这很激情，等最后序奏部分重新出现后，音乐将在白热化的高潮中结束。」</p>
「2.《g小调第十五号交响曲》：本格主义大师塔拉卡尼前中期的小型交响乐，旋律动听，结构工整，形象鲜明，富有古典之美。</p>
第一乐章，甚快板，注意木管组不安分的小调音响，然后我们听到了大提琴优美而感伤的主题，在颤弓加剧的乐队经过句后，迎来了副题圆号与双簧管的温馨对话…</p>
（注意，乐章中间无须鼓掌）</p>
第二乐章，较慢的行板……</p>
（注意，乐章中间无须鼓掌）……」</p>
「下半场：」</p>
「3.《电闪雷鸣波尔卡》……4.《闲聊快速波尔卡》……5.《天鹅湖》……6.《野蜂飞舞》……7.《农民波尔卡》……8.《溜冰圆舞曲》……」</p>
今天的8首曲目，竟然每一首都附上了被范宁先生称之为“导赏”的提示语，和印象主义美展时一样！</p>
很多人依旧没注意到一个细节：</p>
这场音乐会的曲目单，在当时的购票现场就能提前拿得一份。这和以往是不同的，很多劳工是拿着提前领好的曲目单入场的。</p>
这导致了一个现象：当下好奇又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的，大部分反而不是劳工，而是刚刚在现场才拿到的绅士淑女和专业人士。</p>
因为很多劳工之前就熟悉了，他们现在只是重新扫了几眼。</p>
而且绅士淑女们又发现，除了每首作品的详细引导，曲目单后面还精心附上了一个“交响乐团座位分布图示”！</p>
上面不仅框出了相对位置，把每个乐器名扔到了对应区域，而且名字下面还有乐器的外形轮廓缩略图，首席和指挥的位置也被标了出来。</p>
“确实挺一目了然，不过这种常识性问题，需要标得这么清楚么？”</p>
有很多乐评人或音乐专业的学生听众有些疑惑。</p>
“哗啦啦啦——”</p>
身边响起的掌声，让越来越多的人从阅读曲目单中抬起头来，加入鼓掌的队列。</p>
他们看到了穿着西服与礼裙的乐手们开始进场。</p>
这些乐手们年纪都不大，此刻动作和表情有些稍稍紧张。</p>
但他们的气色非常地好，眼神也非常明亮有神。</p>
一种在精神生活极度充实的环境中才能有的状态。</p>
接着是穿一身黑色女式礼服的洛桑小姐在更热烈的掌声中登台。</p>
看着少年少女们在指挥的带领下向听众行礼，在场有相当多的记者和乐评人，突然露出了一种长长的思索表情。</p>
“我又意识到了一个之前并未明确注意的问题。”一位记者回想起这阵子的舆论，然后朝身边的朋友低声开口。</p>
“什么？”身旁的绅士下意识问道。</p>
“台上这些稚气未脱但气质初显的小乐手们的出身，同样来自劳工、匠人、仆从、小贩或农民的家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