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假扮瓦修斯的方法...”</p>
范宁起初有些惊讶，但稍稍一想就明白了。</p>
在其他人眼里，瓦修斯执行完“隐灯”小镇任务后顺利脱困，但当初自己一行的几人自然明白真实情况。</p>
罗伊轻轻说道：“你知道，特巡厅的高等级定密情报不易获取，但偏非凡内部性质的消息，动用学派资源还是不难打探的，一个地方分部的二号人物失联了这么久，哪怕被特巡厅认定为有特殊牵连，而低调处理加暗地调查，也不可能在圈子里完全没有动静...”</p>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人的失联时间，是从最后一次出席公共场所、或有确切证据的私人露面截止日开始算起，然后我们的情报人员意外发现，特巡厅所认定的失联时间与行踪溯源，相比于我们抵达圣塔兰堡那日，往后多了很多额外的轨迹。”</p>
手握方向盘的范宁听到这，扭头看了罗伊一眼，她没有像平日那样端坐，而是将副驾椅放倒成了更利于舒展身体的角度，然后也在侧身凝视着自己。</p>
眼神交汇片刻后，范宁转头继续平视挡风玻璃：</p>
“你记不记得我烧掉小狗玩偶后，从灰烬里面拨出的那顶高筒礼帽？”</p>
罗伊“嗯”了一声。</p>
“方法就是来自于它，这有点意外，但那个扮演者就是我。”范宁的语气一如在疗养院探视时平静。</p>
罗伊先是睁大眼睛，然后不住眨眼思考。</p>
“我去报了个信，后来又陆续在他们面前晃了几次。”范宁接着解释道，“这样随着时间线往后延长，更多的干扰因素加入进来，失联一事与我们那日的相关性就逐渐被削弱了...当然，更进一步的延迟不现实，假扮本身存在被识别的风险，发展音乐事业后我也难以制造‘分身’的机会，瓦修斯最终还是会‘失联’...”</p>
“范宁啊范宁，你真的要小心了。”少女这次的语气很郑重。</p>
范宁刚想继续开口，一只温热的小手按在了他扶变速档杆的手臂上。</p>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先听我说完。”</p>
“既然你去了，你肯定充分判断过礼帽伪装作用的可靠性，也动用过系列手段去搜集瓦修斯的工作信息，来确保交流起来不惹人怀疑，对吧？但现在的问题重点不在这里——”</p>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特巡厅认为瓦修斯是‘殉道者’或‘使徒’！而且，从《第二交响曲》首演审核的反常情况来看，他们把这件事情和对你的怀疑联系到一起了！”</p>
“虽然学派不信‘使徒’一说，认为这无非是千奇百怪污染形式中的一种，但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类‘殉道者’的行事动机违反人性，毫不利己，偏偏又理性冷静，似乎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异质追求，为了‘践行某种理念’、‘推动关键节点’或‘让高处所敬之物升得更高’，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基石去谋划实施，然后从容或欢乐地走向死亡...”</p>
范宁闻言长出一口气：</p>
“贵派的情报效率还挺高啊...”</p>
“跨年晚宴上你神经兮兮地问我相不相信宿命，我当时还以为你想和我说什么呢。”罗伊白了他一眼。</p>
“你为什么要拐弯抹角？为什么不直接问我？”</p>
“有人怕阴狠凶险的敌人，有人怕唯利是图的野心家，还有人怕行事颠三倒四、无法与之沟通的疯子...但‘使徒’这样的人，才是最令我脊背发凉的，这种人的一生经历就是个谜团，其裹覆着一层密不透风又蠕动不停的黑幕，你一方面不知道揭开后下方会是什么东西，另一方面你也没有揭开的机会，实属彻底的不可知的漩涡...”</p>
“即便去年你假扮行动的时候还不知道，可后来你知道了啊？这都又过去半年了，信里面也没见你提过。”</p>
“你就是不想跟我说。”</p>
“我在作曲。”面对少女接二连三的发问，范宁语气仍然平淡生冷。</p>
“而且，除了转移特巡厅注意力外，我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这么去办，不是什么很好解决的事情，利益没有，麻烦一堆，用不着拖你下水。”</p>
车厢的空气陷入沉默，视野不停钻入前方的黑夜。</p>
唯一环绕在耳旁的，只有发动机的轰鸣，以及轮胎压过坑洞或小物障的声音。</p>
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原野的黑暗前方开始得见海华勒小镇庄园的灯火。</p>
汽车驶上了洁白整洁的石砖道，朦胧而温暖的光线照在白墙、栅栏、和里面浑圆耸立的挑高门厅上，两位侍从缓缓拉开银色的镂花铁门。</p>
范宁将车在院内喷泉旁边停稳，然后熄灭发动机，在昏暗中低头坐了几分钟。</p>
“怎么不去给我开门呢？”罗伊轻轻开口，声线像无风自飘的白色轻纱。</p>
范宁立马抬起头来，将手放到了车门把手上，准备拉开下车。</p>
然后停了几秒，又收了回去。</p>
“对不起。”他说道。</p>
少女眼神呆了一呆，然后沉吟起来。</p>
“范宁先生，你别为我道歉，之后都不要这样。”</p>
“为什么？”</p>
“对我而言，你只要能比刚才稍稍温情一点，在类似的情境下就彻底够用了，不要用这么大的程度，这对于被安抚的人来说，以后也许不好。”</p>
“你有这么好对付吗？”</p>
“如果你都用上‘对付’一词了，还有什么不够的？”罗伊轻声反问。</p>
“哦。”</p>
“...而且，当意识到今天本来是你心情最差的一天后，我就愈发觉得是刚才是自己不对了。”</p>
汽车内是淡淡的草木、黑莓和桃子混合的香味。</p>
随车的小收纳间里是读过的信。</p>
少女眼眸是澄澈的蓝。</p>
范宁神情复杂地深深看了她一眼。</p>
“我还是想确定，首先《第二交响曲》的首演，不可能存在任何邪名的动机或污染对吧。”罗伊回到之前的话题。</p>
“纯粹而正常的一部严肃音乐作品的演出，如果又遇到什么邪神秘仪之类，没准还能跟‘巨人’交响曲一样，借助听众的灵性丝线和对方抗衡一番。”</p>
范宁这么说后，罗伊轻松地笑了。</p>
那么有一半的心就落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