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羽哪有证据?如果有证据,他直接让人来抓了,何必亲自来?那窃听器没有指纹,并不能证明什么。他亲自来,无非是会会这个牛逼哄哄的院长,怎么样的人才有胆子在公安厅装窃听器。见了之后,大概能确认是啥德行了,无非是个狷狂的文人罢了。
“呵呵,你走了,福利院影响才会好。”刘羽见识了几幢福利院的奇葩事,对其这番话颇为反感。
文昭硬着脖子说道:“我不能跟你走,孩子们离不开我!”
刘羽揶揄道:“难道把捐赠给孩子们的物资拿去变卖,也是离不开你?”
嗯?文昭一愣,随后不仅没心虚,反而挺直了胸膛,直视着刘羽的目光:“我是为了孩子们着想!”
刘羽对气机的把握很准确,此刻清楚的感受到文昭的坦荡,不经有些狐疑,怎么倒卖爱心物资,还卖出自豪感来了?难道是我误会了什么?念及至此,他反倒不及给文昭几个耳光了,好整以暇的坐下,淡淡道:“说说看,倒卖爱心物资,你怎么倒卖得理直气壮?”
咦?文昭也不傻,看出刘羽态度有点变化,迟疑了下,便放下身段,恢复那风轻云淡的模样,陪同坐下道:“这些物资拿出去变卖,换取现金,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么跟你说吧,这个福利院,要垮了,到处缺钱。”文昭说道。
刘羽好悬没给呛到,一个市儿童福利院,一个市级事业单位。怎么可能说垮掉?就算这事业单位不会经营。没有利润来源。可民政局每年的拨款给吃了?一个市级福利院,必然是全市福利院的样板,民政局不管如何都要大力扶持吧?
“怎么垮掉?”刘羽追问。
文昭有点犹豫,这涉及到了民政局的问题,可随后他讶然,他不就是找刘羽来对付龚柳珍的么?结果刘羽找上门来问情况,他反倒还遮遮掩掩的。于是,一五一十道:“要从福利院的地皮说起。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可地皮还是值点钱的,一年半前,民政部出了份市福利院的改造项目,对现有福利院进行局部改造,说是改善福利院现有环境,翻新、增添设备什么的,其实重点内容就是,福利院西南侧的三栋宿舍楼要拆除,那块地皮用于商业用地被收回征用。”
“你知道的。福利院内都是儿童,很多年纪小。不适合住高层建筑,所以宿舍楼最高不超过三层,采用的是立体回形结构,增大内部宿舍量,这样一来,占地面积就很大,三栋楼连带中间的相应绿化带,足有100亩地。”
“按理说,这是上级的要求,作为下级部门,我们应该遵守的,但是老院长,曾红坚决反对!因为,拆除了三栋宿舍之后,民政局并未有新的宿舍建设计划,问民政局,上面的回答是,建议在剩下的三栋宿舍增加床位,合理缩减成本。”
“这简直是好笑!”文昭气愤道:“一共六栋楼,本来房间就紧缺,基本上每间房都有两个上下床,一共住四人,即便这样已经很拥挤了,如何还能再塞进一倍的人数?难道要多出来的孩子睡大街?一群没亲眼见过的官老爷,想当然的凭空拍脑子决定!”
“曾红院长多次与上面沟通,楼房不能拆,如果拆,必须建新的宿舍楼,最后负责本次规划的副局长龚柳珍发话,最多拔一座新的,其余福利院自己想办法。曾红院长肯定不干呐,福利院一向是缺钱的地方,加上没有其他的经营项目,拿去变钱修楼房?于是,曾红院长就跟上面顶起来了。”
说到这里,文昭唏嘘一叹:“最后结果你应该知道,曾红院长涉嫌贪污,被双开,进而被检察院调查,现在,还在看守所吧。”
真有这么大公无私的院长?刘羽表示怀疑,不惜下狱也要为孩子们争取房子住,这在官场,尤其曾红是一个官场老油条,刘羽本能的怀疑。
“当然,曾红院长未必没有私心……”文昭点了根烟,夹在指间,苦叹:“他贪污的证据,都是真的,在这里她干了六年,一共查出截留了700万善款,这笔数额不小,福利院一年才总计600万的拨款而已,而且,作为她的助理,我比外人了解得更多,她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为孩子们要新宿舍,而是想从那块地向开发商索要更多好处。”
刘羽心说,还真是这样!听起来是曾红为孩子们奋不顾身,最终身陷囹圄,遭受冤屈,令人悲愤,真实情况则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没谈拢,挡了人路,被干掉而已。
“嗯,然后呢?你怎么从助理当上院长的?且不提福利院里一大把资历比你老的副院长,既然龚柳珍把曾红搞下来,怎么也要弄个听话的上去吧?”
文昭高深莫测的指了指自己鼻子:“呵呵……所以,我上来了,那些老院长都没戏……曾红,就是我举报的,贪污的材料,也是我提供的。”
刘羽讶然,好吧,原来,龚柳珍拿掉曾红,是文昭投诚的原因,那么龚柳珍投桃报李,把文昭这个听话的家伙扶上来就显得再合理不过了。
“呵~你还真是养不熟啊。”刘羽不由看扁此人几分,当了曾红助手,背地里捅曾红刀子,得了龚柳珍扶持,上位立马跟龚柳珍对着干,暗地里还给龚柳珍下绊子。不管曾红和龚柳珍人有多差,文昭两次背叛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种人,没谁敢用,哪怕他的出发点,是看不惯曾红的贪婪,是想从龚柳珍手里保护孩子们的宿舍楼,可其行为,真心让人想保持距离。
“我只想尽一份职责。守护好我的原则就行。”文昭说道“没来福利院之前。我想大展宏图。来了福利院,呆了几年,看多了一个又一个被遗弃的残疾孩子,我想的,只有给他们多一点关爱罢了。”
“所以,举报了曾红,我顺利当上了院长,然后封住了大门。把施工车拦在门外,以行动捍卫孩子们仅剩的家园,我能做的,其实也只有这些而已。”文昭苦涩道:“随后,惹恼了龚柳珍,如果福利院连续出现院长被调查,事情就容易被人关注到,她自己就被动了,所以,龚柳珍对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从拨款方面狠狠压制,只保留最基本的福利院运作拨款而已。”
“福利院暂时保住了。可经费太少,经常出现孩子们伙食不够的情况,为了减缓这种情况,我只能要求从各工作人员工资、福利里强行扣除一点了,维持伙食了,呵呵,我想福利院的人,巴不得我学曾红,被拿去调查的很多吧?”
刘羽听了,恍然大悟,为什么连门口的保安得知刘羽是找文昭时,会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连保安那点可怜的薪水和福利也克扣,文昭做得够绝啊!他这么一搞,完全是拉集体仇恨啦,跟刘羽现在处境有点像,迟早完蛋,时间问题而已。
这么一想,刘羽忽然发现,文昭跟刚进体制时的刘羽颇有些相似,为了一些自己坚持的原则,往往会不择手段。不同的是,文昭的手法说好听叫曲线救国,说难听叫卑鄙阴险。
绕来绕去,原来绕出这么一幢秘闻。曾红的故事告诉我们,那些看起来高大上的人,未必就值得称颂,文昭的故事告诉我们,有些阴暗卑鄙的人,却值得尊重。
“呵呵,你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行。”刘羽对文昭安装窃听器,忽然没那么生气了,文昭卑鄙,非常卑鄙,却卑鄙得崇高,令刘羽想撒气也撒不出来。刘羽放平了心态,当做聊天询问:“那么,爱心物资怎么回事?”
文昭悠悠一叹:“你看到的变卖爱心物资,也是为了将物资变现,支援伙食,那些爱心物资啊……呵呵,现在的人呐,几个是真有爱心呢?那些捐赠物资的企业,说来也是笑话,冬天给你送卖不出去的蚊香,夏天给你捐赠挤压的袄子,他们借助媒体炒作一下,顺便做做广告,咱们还得千恩万谢,高度赞扬他们的爱心。”
刘羽对中国的慈善感触颇深,摆摆手道:“不能这么说,无论他们出于何种动机,不管他们捐赠的物资是否符合需要,只要他们捐,咱们就要感谢,他们做差了是他们的事,我们受捐者却要保持最基本的感恩心。”